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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节(1 / 2)





  “是。”随驾在皇上的马车旁的韩忠立刻领命去了。片刻后那唱歌止息,韩忠回来禀报,“皇上是个不懂事的花楼姑娘,不知御驾在此,臣想着此时不宜多生事端,便只是让人将她赶走了。”

  “嗯。”皇上的脸色才算是缓了下来,若是以往有人胆敢在他面前唱这首《长恨歌》,他只会觉得这人是在拿唐明皇与杨贵妃的旧事影射他与萧贵妃,定要诛杀此人才肯罢休。可如今情势不同,他此行本就是秘密为之,故而只好忍了下来。他安慰地拍了拍萧贵妃抓着他衣袖的双手,道,“只是个不懂事的庶民,勿要介怀。”

  “皇上,臣妾害怕,我们离开这里吧!臣妾不想在这里留宿!”萧贵妃依旧紧紧抓着皇上的衣袖子,脸色苍白地请求道。方才那唱着《长恨歌》的歌声在她脑海里始终徘徊不去,像是一个纠缠已久的恶梦,令她心生不安。

  皇上看着她那几无血色的娇艳面孔,回想着方才听见的《长恨歌》的歌词,心中也颇觉不舒服,顿时就向跟在马车外的韩忠下令,“韩忠,去告诉东乡侯,离开这镇子,直接在镇外寻处地方安营扎寨吧。”

  “是。”韩忠立刻去了。

  少顷,方才进入镇子的御驾又缓缓地退出了镇子,在镇子东面的一处山坡上安营扎寨暂作歇息。因带来的宫女不足,东乡侯又带人去镇上找了一些民妇前来帮忙做些粗活,帮将士们洗衣做饭。

  天已完全暗下,深秋徐徐的夜风撩动得营帐的门帘摇曳飘荡。萧贵妃对先前那歌声始终不能释怀,心烦意乱之下晚膳只用了一点,便让人撤去,独自一人出了大帐在临时营地的空地上漫步。

  晚风吹拂在她妖娆的脸庞上,灌满了她绣满了绚烂桃花的粉色宫装宽广的大袖,她腰上垂挂着的禁步随着她漫无目的的脚步发出轻脆的玉珏碰撞声,细细长长的丝绦和垂至地面的披帛轻舞飞扬。她是那般的美丽又脆弱,如同装饰品美玉,华丽而易碎。

  无意间,她行至一株两丈高的老树前,那老树高处的枝丫在夜色中暗得沉郁,深秋的风袭卷而过,老树的落叶飘洒一地。有一位身穿布衣腰缠白练的妇人正站在老树之下不知在做些什么。

  “这是何树?”她走过去问道。

  “回娘娘的话,”那妇人极是无礼地没有回身,淡淡作答,“这是梨树。”

  “梨树……”萧贵妃一楞,忽听那妇人问她,“娘娘可知此处名何?”

  “我却不知。”萧贵妃虽觉得此妇人始终背对着她说话,无礼又诡异,却依旧强笑着回答。

  “此处名曰:‘埋玉坡’。”

  萧贵妃悚然变色,却见那妇人终于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粉妆浓艳的脸。萧贵妃猛退一步,就听那化着旦妆的妇人声腔一变,望着那株梨树作唱:“唉,罢、罢,这一株梨树,是我杨玉环结果之处了。”她从腰间解出一条白练,向着皇上大帐的方向伏地而拜,“臣妾杨玉环,叩谢圣恩。从今再不得相见了。”她起身,抛白练于那梨树枝上,哭泣着作自缢状,“我那圣上啊,我一命儿便死在黄泉下,一灵儿只傍着黄旗下。”【注2】

  萧贵妃面色惨白如金纸,她望着那株梨树,望着那梨树枝上挂着的长长的白练,望着那笑容越来越诡异的妇人,步步后退。

  营地之外忽然有歌声自茫茫夜色之中传来,续唱着那古老不祥的诗篇:“……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那歌声从初时隐隐幽幽逐渐清楚,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是许多年前的诅咒,始终对她纠缠不去——

  突然,她感觉到脚下的土地正在轻轻震动着,那震动极有节奏,越来越剧烈。她看见驻守在营地四面八方的将士全都转身面向着营地,他们握紧了手中的长戈,以戈尾敲击地面,那敲击整齐而沉重,一下一下如同敲打在她心上。营地的火光照在那些将士冰冷的脸上,她看见他们正用那严肃而沉冷的目光沉默地注视着她。

  秋夜的风蓦然间猛烈起来,透着一股袭卷于天地之间的肃杀之气。

  那些将士开了口,他们的声音如同那长戈击地之声一般整齐而森冷,他们齐声在喊,“清君侧,诛妖邪——清君侧,诛妖邪……”

  那冰冷而无情的呐喊回荡在营地之上,如同那欲撕裂一切的洪流汇成一片向着她铺天盖地的袭来,她无处可躲,无处可藏,只能瑟瑟发抖地畏惧着。

  她听见那幽幽歌声夹杂在营地将士们的呐喊声中,还声声在唱:“……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天旋地转回龙驭,到此踌躇不能去。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

  那梨树下的妇人依旧诡异地看着她在笑,她惊惶失措地转身,跌跌撞撞地向着皇上的大帐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