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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节(2 / 2)

  正常状态下,一个人在说到某个人,而他说到的那个人也在场的情况下,他会下意识的去看那个人。

  可方板凳在说到宋氏的时候,非但没有去看她,他反而还低着头,向着远离宋氏的方向那么很轻微的挪了一点点。

  宋氏却大方,被说到自己立刻接口道:“小妇人那时候正在烧水,听了方大哥招呼,匆忙跑出来。就见老爷不好了,赶紧与林家的几位搀扶着老爷进门去。方大哥则匆匆跑去叫大夫了。可是大夫来的时候,老爷已经咽了气。”

  这话说得,可就有点意思了。

  “大夫到的时候,林老秀才已经咽气……”卢斯沉吟,“换言之,在林老秀才吐血晕倒,一直到大夫被叫来的这段时间里,你一直守在他身边?”

  “……”宋氏很明显的犹豫了,而林氏族长那三位一直紧紧的盯着林氏,这时候能看出来他们呼吸都屏住了,“小妇人……小妇人离开了一会……”她犹豫再三,咬着嘴唇做出了选择,“当时场面乱,忘了谁说的,让小妇人去给老爷倒杯水来,顺顺气,小妇人就离开了一会儿,再回来,就见到……”

  “贱妇你敢?!!”林木柱突然一声暴呵,瞪大着眼睛险些扑过来,即便是被无常拉住,他也挥手动脚,最后挨了几下刀鞘,这才老实了。

  反而是方板凳,林木柱刚喊出来,他就站在了宋氏身前,闭着眼睛张开双臂,明摆着是要打宋氏先打他。

  宋氏也是被吓得够呛,退后两步,险些摔倒,等场面控制住了,宋氏看着林木柱的眼神就是一冷:“将军,小妇人进门的时候,就见这几人痛哭,说是老爷去了。其实老爷方才虽然吐血,可进屋的时候就已经苏醒了,能说话,能动,如何就这么去了?小妇人就见,这几人衣衫多有些不齐整,那位和那位的脸上、手上还多了抓痕,便有些觉得不对。他们怕是察觉而来小妇人的打量,那一位就要来拉小妇人,还是这位族长把他拦下,给了小妇人二十两银子的银票。那银票便在此处。”

  林木柱这是适得其反,自作自受的典范了。

  卢斯看得明白,宋氏很聪明,她原本是不想说的,毕竟这案子真相大白了,那搭进去的可就是林氏一族的族长,这一族的名声是彻底坏掉了。这年头的宗族,可都是帮亲不帮理的,虽然林氏是在乡下村子里,她则是在惠峻城里住着,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但林氏不敢去找人家无常将军的麻烦,就得寻她这妇人的霉头了。

  可林木柱那凶神恶煞要吃人的表现不但吓着了她,也让她知道,自己太天真了。人家把她当做知情人,如今林家父女身亡,无常司来查案,事情正热乎的时候,他们自然是不敢对她怎么样。可若是案子没查出个三六九,无常司走了,事情平息,那这些人就不只是来找麻烦,而是来要了她的命了。

  卢斯点点头,示意宋氏退到一边,又问方板凳:“你们之后还请了大夫来?”

  方板凳立刻明白过来了,直接道:“是荣启堂的孙老大夫。”

  “好,把大夫叫来。”卢斯吩咐无常去找人,又看向那林家三人,“你们说,孙大夫看没看见你们当时脸上、手上的伤呢?见林老秀才的时候没伤,宋氏去端水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伤了,谁弄的?你们自己挠的?”

  族长死撑着不说话,林木柱低头盯着自己脚面同样不说话,卢斯的视线就放在林毛儿身上了,这人正跟过电一样打着哆嗦。

  卢斯是坐在椅子上的,这时候,他把自己腰间的朴刀横过来,平放在了大腿上,手指头在刀鞘上敲,敲击发出的声音非常的小,可在这个只有他一个人说话的时候,那声音却又十分的清晰。

  伴随着敲击的节奏,卢斯道:“害人性命……谋人家产……主谋是必定的没命了,不只是没命,判个腰斩也是应当,从犯……砍头!但也不会全砍头,若是一时糊涂,本将军再给求求情,那大概也就是个流刑,甚至也就是挨个几板子便能回家去了。”

  “噗通!是我爹吩咐的啊!”林毛儿膝盖一软,果然招供了。

  “胡说什么!我是你爹!你这不孝忤逆之人!”

  卢斯刚知道,这俩人还是父子俩,子告父……那可是还真有点麻烦。这族长也聪明,一句忤逆,那林毛儿的证词直接就没法用了。

  林毛儿却是被腰斩、砍头的可能吓坏了,跪在地上一个劲哭喊:“爹说七叔其实已经不成了,稍微弄一弄他就死了,也不让他苟延残喘痛苦过活了!毕竟絮娘也都走了,他还在世有什么意思呢!小人们都是一片好心啊!”

  卢斯恶心坏了,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族长不管别的,就一个劲的说林毛儿忤逆。

  卢斯觉得还是早点结束这边,好尽快去看自家正气小哥哥调整心情:“林氏族长,你这忤逆儿子的口供不足以为凭,但其他人的口供,却已经足够,你不愿意招,那只能用刑。自然。你年纪大了,重刑你是受不住的,那就让你知道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刑罚叫做痒刑。你老人家稍等片刻,让他们把刑具准备好。”

  “别动我爷,要审,审我!”林木柱刚被无常打了那几下,趴地上起不来呢,这时候依旧扯着嗓子大喊。

  原来这是祖孙三代,林毛儿那爹刚才可是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爹和儿子供了出来,见卢斯不再审他,反而是一脸的轻松惬意。族长那作爷爷的听见孙子要代自己受罚,也是一脸高兴。就林木柱这一个二愣子,嗷嗷叫个不停。

  看起来,族长是非常希望卢斯去审林木柱的,可是卢斯自然不可能满足他的希望。

  不多时,“刑具”让无常买回来了,那是三头羊,还有一罐子蜂蜜。

  族长看着莫名其妙,想着:难不成这些无常是要让他吃羊肉撑死?

  可他正想没事呢,就让人给架起来了。边上有个匆忙组起来的“刑台”,其实就是一把椅子,前头竖着放一条长凳。族长被绑在了椅子上,他的脚被架起来,除下鞋袜,直直的绑在凳子上。无常在他脚底心上用刷子刷了蜂蜜,刷的过程中族长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等刷完了,两头羊被带过来,一头舔他一边的脚心。

  这刑罚还是卢斯在现代偶尔看见的,因为太奇葩,于是一直记着。后来无常司有了高勇那么一个刑罚老手,卢斯某次与他说起过,高勇就真去试验,结果,效果惊人。

  对有些人来说,让他不断的笑,比让他痛苦,更难过。

  另外一些人,年纪或者是身体的原因,用不得重刑,这个痒刑或者说笑刑,那就更是好用了。

  族长受刑就在院子里,一开始其他人看着族长这受刑,还觉得有意思,甚至认为无常司名不副实,这都是玩闹的东西啊?羊?蜂蜜?可惜了好东西。且还是让人笑的,这笑是难过的事情吗?

  第268章

  那个荣启堂的孙大夫来的时候, 族长还在笑,笑得浑身打颤。孙大夫是个老大夫, 名声不错, 在外边还奇怪谁笑得这么……神奇。大笑养身,但是一直笑可就伤身了。进来之后看见真实情况,孙大夫就生了一背的冷汗。

  卢斯问话, 孙大夫本来也没想隐瞒什么,不想跟着去一块笑,那自然是据实回答,他确实曾经看见那三人中的两人手上与脸上都有抓伤。

  问完大夫的话,卢斯也没让人走, 只是说以防万一,请大夫留下照看一下。

  族长就在边上, 一直笑, 一直笑,只有偶尔无常个他的脚底涂蜂蜜,他才能稍微缓上一缓,可这点时间显然是不够他缓的。族长笑得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笑得声音渐渐嘶哑乃至于凄厉,笑得所有听见他笑声的人都忍不住缩起了脖子。

  众人没觉得这刑罚是个乐子的,族长那模样……虽然是笑,但能好受才怪了。

  卢斯看了看时间, 让人停了下来。这一停,族长立刻粗喘了起来, 他嘴巴歪斜着,口水哩哩啦啦的朝下流,两眼呆滞,浑身抽搐,就跟痴傻了一般。

  过了半了,族长都没缓过劲来,还是孙老大夫医者父母心,实在看不下去,过去给族长扎了两针,又帮他推拿了一番。族长才喘过一口大气,回过神来。

  回神的一瞬间,族长就跟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嚷嚷:“招!小老人招!”

  卢斯觉得他一直哭,就是不说实质的,略微有点不耐,眉头皱了一皱,但他也没有继续强迫的打算,真把这老头逼疯了那就麻烦了。可就是这眉头一皱,吓得族长就是一个哆嗦,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真相嚷嚷着都说出来了。

  今日天亮不久,薛林氏就匆匆赶到村中,与他们说林氏因为被王斜所弃,孩子也被抱走,羞愧难当上吊死了,却将大笔的家财留给了她们母女俩。她们两个妇道人家,连吃带拿又能占多少钱财?族里多年照顾她们,她们自然是愿意拿出大笔钱财为族里购买祭田,供养族中的老者幼童,也算是给自己和已经去了的林氏行善积德了。

  只不过,林氏还有个亲爹。她这一死,自己的家产自己怕是说出来不算话的,还得让族里帮忙跟林老秀才说和说和。

  托云村乃是个大村,林氏一族在托云村里人数众多,可即便如此,他们这姓氏的人却越来越边缘化,越来越穷,都是因为林氏一族自从多年前出了个林老秀才后,再没有出什么人物了。后来还跟林老秀才离了心。其他几个姓氏虽然人少,可人家这两年年轻的秀才、举人都有。

  族长和所有林氏族长都觉得,这就是他们太穷,子弟读不起书——却不想为什么人家原来也穷,却就读出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