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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阵子第68节(2 / 2)


  章衡道:“丫鬟做的。”

  “哪个丫鬟这样用心?”晚词眉眼一挑,唇角含笑。

  章衡神情谨慎起来,道:“我没留意。”

  晚词也不知他是真没留意,还是假没留意,反正后来没再看他穿过。他中馈尚虚,身边的丫鬟有不安分的心思也很寻常。晚词不好过于计较,但终究耿耿于怀,便想着自己给他做一件,既显得体贴,那些丫鬟见了也心中有数。

  主意是好主意,然而晚词不擅女红,一件中衣,绛月三天便能做好,她费了两匹料子,做了大半个月,才有一件像样的成品。

  之前几件要么是袖子不齐,要么是中缝歪斜,看得绛月笑道:“姑娘从来没做过衣裳么?”

  晚词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描着花样子,道:“我娘去世得早,我爹又是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脾性,打小除了读书一项对我盯得紧,其余都放任自流。只有奶娘教我女红,我又不耐烦学。有一回奶娘向我爹告状,说我光练字,不绣花。我爹却说,绣花哪有练字要紧,天底下会绣花的女儿多了,不缺我这一个。把奶娘气得够呛,再也不管我了。”说着吃吃笑起来。

  绛月也笑,看着手中的残次品,艳羡道:“姑娘的爹爹真好。”

  晚词默了默,欢笑化作感伤,道:“是啊,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我却是个不孝女。”

  绛月忙道:“怎么会呢,有姑娘这样争气的女儿,他老人家高兴还来不及呢。”

  晚词苦笑,高兴?自己不守妇道,叛离夫主,欺君犯上,与他老人家的学生私通,这些事足够他大义灭亲了。

  章衡回到渌园,暮色在他身后合拢,张灯结彩的园子氤在洋洋喜气中,周围却是黑魆魆的山岭,这片喜气便显得有些诡谲,仿佛志怪故事里的狐妖山庄。赶路的书生叩门借宿,被美丽的狐妖迷住,沉醉不知归路,某日醒来,只见人去楼空,一切都如梦幻泡影。

  他被这样的联想逗笑了,什么狐妖山庄,这分明是他购置的别院,大门上贴着崭新的对联,是晚词写的:别梦梅花萦故国,迎年爆竹动边城。

  绿萼馆内透着暖黄色的光,章衡放轻脚步,掀开大红软帘,见晚词挽着一窝青丝,穿着蜜合色秋罗袄儿,外罩着绛红销金纻丝比甲,坐在暖炕上做针线呢。

  这本是一个女人的生活里再寻常不过的画面,可是搁在晚词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别扭。盖因看惯她读书写字,吟诗作对,混在男人堆里的模样,已经觉得她和缝衣做饭,相夫教子这些女人该做的事都不搭边了。

  适应了这种别扭,美人刺绣的模样还是很赏心悦目的,章衡甚至想到一首诗:慵鬟高髻绿婆娑,早向兰窗绣碧荷。刺到鸳鸯魂欲断,暗停针线蹙双蛾。

  他站在门口,不声不响地笑起来。

  晚词扭了扭僵硬发酸的脖子,一转脸看见他,吓了一跳,嗔道:“你悄没声儿地杵在那儿笑什么?”

  章衡走到她身边坐下,道:“我看见一幅上好的《倦绣图》,故而微笑。”

  晚词横他一眼,抿嘴笑了。

  章衡看着她手中的衣服,花纹繁复,以为是她自己穿的,道:“费这功夫做什么,别熬坏了眼睛,让绛月做就是了。”

  恰好绛月提着一壶开水走进来,闻言笑道:“大人有所不知,那衣裳金贵得很,姑娘舍不得让奴沾手呢。”

  章衡又看了看,道:“金贵在哪儿?我怎么看不出来?”

  绛月扑哧笑出声来,晚词绣完最后一针,剪断线头,往他怀里一塞,道:“送给你的。”

  章衡受宠若惊,捧着衣裳怔怔地望着她。

  绛月道:“大人,姑娘头一回做衣裳,费了两匹料子,熬了十几个晚上,您说金贵不金贵?”

  男人做什么都喜欢拔头筹,章衡也不免俗,一听这是赵公和鲁王都不曾有的待遇,更加惊喜,手中的衣裳登时成了无价之宝,他摸了又摸,看了又看,笑若春风,眼睛里流光溢彩,拉住晚词的手道:“卿卿如此费心,自然是金贵至极了。”

  晚词看着他,微微一笑,道:“去吃饭罢,绛月在饺子里包了一枚铜钱,不知谁吃着呢。”

  章衡吃着那枚铜钱,晚词连声向他道喜。吃过饭,两人回房,房中亦贴着晚词写的对联:有如皎日,共抱冬心。

  章衡尤爱这一句,亲手贴在卧房里。晚词与他围炉闲话,说起陈年旧事,不觉欢笑。

  那一段无忧岁月,没有这个人时,处处都是遗憾,苦涩得不敢回想。有这个人时,在在都圆满,甜蜜得回味无穷。

  忽闻爆竹声响,一声两声百鬼惊,三声四声鬼巢倾,十声连百回响在山谷间,仿佛一锅沸腾的水,良久才平息。

  正月十二,章衡先行回府,更衣时丫鬟看见他身上从未见过的绣花中衣,面露愕然之色。章衡这才明白晚词藏在针线里的小心眼儿,脱下衣裳,吩咐道:“仔细些洗,别弄坏了。”

  丫鬟点头答应,接过衣裳,心中了然,这是外头有人了。私下议论起来,都不知是何方神圣,只知道针线活不怎么样。

  晚词正月十四才回城,但见街道两侧扎起无数彩棚,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无病已能下床走动,到家晚词让他回房休息,自己和绛月收拾屋子。

  刚把带回来的书摆放整齐,伏绍在门外道:“大人,许安人来了。”

  晚词好不诧异,走到前厅,看见一身素服,坐在椅上的许安人,心下一惊。不到一个月的光景,这位贵妇人头上添了许多华发,人也瘦了一大圈,脸上皱纹深深,竟好像老了十几岁。

  许安人起身与她见礼,晚词道:“安人这是怎么了?”

  许安人道:“范大人,大节下的,老身本不该为这事来打扰你,可这事……老身心里实在过不去,除了你,也不知该找谁了。”说着语气哽塞,掉下泪来。

  晚词忙道:“是什么事,老安人坐下慢慢说。”

  许安人扶着丫鬟的手坐下,掏出绢子抹了抹眼睛,道:“范大人,小女两日前缢死在房中,老身怀疑此事有蹊跷,欲请官府详查,可是老爷认定小女系自缢而亡,不肯惊动官府。今日他出城办事,很晚才能回来,老身想请范大人过府查个究竟。无论结果如何,老身必有重报。”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元夜灯(一)

  晚词听说潘氏亡故,脸色微变,道:“原来如此,安人节哀。安人认为令爱之死另有隐情,是否察觉哪里不对劲?”许安人移开目光,神情晦暗,道:“老身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范大人,那是老身的亲生女儿,老身知道她不会自尽。”晚词回想日前在慈幼院遇见潘氏的情形,也有些难以相信那样一个喜欢孩子的女人会突然自尽,点了点头,道:“既如此,请安人先回去,我叫上仵作稍后便到。”许安人再三道谢,又拿出一锭黄金,道:“些小薄资,聊表心意,望大人莫要推辞。”晚词道:“安人遭此不幸,我合该尽力相助,怎好收您的钱?令爱之死若无隐情,我只当给她上香,若有隐情,查案也是我分内之事,断没有收受好处的道理。”许安人听她言辞恳切,心中感动,将黄金收起,深深道个万福,道:“范大人高风亮节,真乃官场清流。”

  晚词听说潘氏亡故,脸色微变,道:“原来如此,安人节哀。安人认为令爱之死另有隐情,是否察觉哪里不对劲?”

  许安人移开目光,神情晦暗,道:“老身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范大人,那是老身的亲生女儿,老身知道她不会自尽。”

  晚词回想日前在慈幼院遇见潘氏的情形,也有些难以相信那样一个喜欢孩子的女人会突然自尽,点了点头,道:“既如此,请安人先回去,我叫上仵作稍后便到。”

  许安人再三道谢,又拿出一锭黄金,道:“些小薄资,聊表心意,望大人莫要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