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身陷逆境的〈落第骑士(Worst one)〉(2 / 2)
一辉这么想着,于是他闭上眼,集中精神。
眼睑深处浮现出史黛菈的父亲,法米利昂国王的脸孔。
史黛菈曾经给他看过照片,他还记得很清楚。
头发是与史黛菈相似的灼热红发。
接近两公尺高的巨大身躯,连接着鬓角的络腮胡,让人联想到勇猛的狮子。
这名男人仿佛就站在眼前。
当然这不是真人。
眼前的人只是一辉以磨练到极限的集中力,所制作出来的幻象(Shadow)。
在脑中描绘预想对手的幻象,与其进行攻防战。
这是身为武术家应有的基本技术,以及其应用。
不过一旦抵达一辉这样的高手境界,这道幻象便不只是单纯的幻象。
包括幻象的视线、心跳、体温都与真人如出一辙,甚至能听得到血液的流动声。
而这几可乱真的幻象,就连做出幻象的一辉本人都不免胆战心惊。
「……」
法米利昂国王的神情有如狮子一般富含威严,什么话也不说,也不做任何动作。他只是用与女儿相似的那双红莲双瞳,不偏不倚地直视一辉。
那道视线拥有强大的压迫感,仿佛要将一辉的皮肤烧成灰炭。
全身渗出汗水,喉头干渴不已。
不过要是被区区幻象的魄力吞没,怎么可能面对真人。
一辉大口深吸一口气,接着主动回视法米利昂国王。
接着他双膝一跪,低下头,额头紧紧贴向地板——
「请把女儿交给我吧——!!」
接着将肺部囤积的空气全都化为声音,而在下一秒——
「我才不会把女儿交给你。」
拒绝声有如铅块般沉重,重重震荡着一辉的耳膜。
是他不够坚决吗?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等等,等一下。
就算这幻象再怎么接近真人,再怎么有魄力,幻象终究是幻象。
幻象怎么可能开口回答他?
那这声回应从哪来的?一辉抬起头——
「我怎么可能把和珠雫(女儿)交给你?」
一辉的亲生父亲·黑铁严,那双冰冷如铁的灰色眼瞳淡淡地注视着一辉。
「是、是爸爸爸、爸爸爸爸啊啊啊啊啊啊啊!?!?!?」
◆◇◆◇◆
之后有人搬来另一张椅子,放进软禁一辉的牢房里。
严就坐在这张椅子上,隔着桌子与一辉面对面。
「…………」
「…………」
两人互看了五分钟,期间一句对话都没有。
(好、好尴尬…………)
一辉感觉自己的背部渗出滴滴冷汗。
这也难怪。
两人一照面就是那种情景,再加上自从一辉五岁生日以来,便一次都没见过父亲·严。
说实话,一辉忽然见到他,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话又说回来,事到如今这个人来这里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一辉完全看不穿严的想法,就在此时——
「一辉。」
严主动打破沉默,开口搭话。
「呃,是。」
一辉不禁微微拉高嗓音。
背上的汗又增加许多。
胸口的跳动纷乱不已。
这个人……接下来到底会说出什么话?
(他对我来说太遥远了,实在没办法预测他的——)
「你把珠雫当作女人看待吗?」
「噗!」
「近亲相奸可不是好事。除了道德问题以外,生出来的小孩免疫力也不好——」
「等、等等!刚刚那个、我只是在模拟和史黛菈双亲会面而已!我虽然很重视珠雫,但是我只是把她当作妹妹,不可能把她当成异性看待啊!」
「是吗?那就好。」
太糟了,自己该不会被当成危险人物了吧。
严居然很认真的对自己说教。
(不,一见面就碰到那种场面,会被怀疑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一辉刚才虽然是一时情急大喊出声,但也因此放松了些许。
一辉便顺势开口询问父亲。
「那、那个,爸爸,呃、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儿子待在搭个电梯就能到的地方,我只是心血来潮来看看你而已。」
「……是、这样啊。」
这句话到底是不是真心的?一辉不知道。
倒不如说,严总是板着一张脸,一辉完全无法从那双铁灰眼瞳中读出他的任何心思。
但是,即使一辉不确定那是不是真心话——
(这感觉…………是怎么一回事?)
一辉感受到胸口的激昂。
以及某种类似于痛楚的感觉在双颊上悄悄扩散开来。
(我该不会是、觉得开心吧?)
久违十年后再次见到父亲,一辉无法正确分析自己的反应。
另一方面,严则是没有丝毫紧张,再次开口:
「你的状况看起来挺不错的。」
「什、什么意思?」
「我指的是破军今年举办的选拔战。听说你的战绩至今是十六胜零败。」
「啊,嗯……加上昨天在这里进行的比赛结果,总共是十七胜。」
「你的对手似乎并不是只有弱者……了不起。」
「…………咦?」
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该不会…………在夸奖自己吧?
(怎么办……好开心啊……)
一辉在这个瞬间终于确定了。
自己的确是很高兴。
他还能这样与父亲面对面。
还能像这样听见父亲的声音。
没错,黑铁一辉至今仍然爱着黑铁严。
所以在山中小屋的时候,一辉是这样回答史黛菈的问题:他希望自己与严之间仍然存在着家人的羁绊。
毕竟严是一辉唯一的父亲。
不论孩子再怎么受到父母责骂,不被父母承认,孩子还是无法讨厌父母。
就算父母厌恶孩子,孩子还是只能景仰着父母。
一辉也不例外。
一辉很清楚,这场讯问以及自己被监禁的事,全都与父亲有关。
但是,即使如此。
父亲来见自己了。
父亲来对自己说话了。
这一切都令一辉雀跃不已。
所以,一辉这么思考着。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如果是现在的自己,不同以往的自己,或许——这个人愿意认同自己也说不定。
『反正你什么都做不到,就什么也别做。』
十年前的严最后只说出这句话。但是现在他是否会给一辉不同的答案?
一辉想到这里,便主动开口:
「那、那个,爸爸。」
「什么事?」
「……那个…………我、我现在、很努力。虽然等级还是只有F级,但我还是赢过那些强者了,之后我也不打算输。我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做不到的我,拼命努力修练……我觉得我已经变得很强了,绝对不会成为黑铁家的耻辱。所、所以……所以——」
紧张使得一辉的喉咙不停颤抖,他轻轻地、有如喘息一般深吸一口气——
「如果、我能获得七星剑武祭的优胜,到时候……你愿意认同我吗?」
一辉拼了命挤出最后一滴勇气,这么拜托着父亲·严。
而严对此,则是默默地凝视着一辉,良久——
「…………原来如此。」
接着他闭上双眼。
「我一直不懂,为什么你要离开我的身边。但是,我刚刚终于懂了。你以为『是因为自己太弱,所以才得不到认同』是吗?」
「嗯…………」
一辉点头。
这虽然只是他离家出走的理由之一,但自己的确是这么想的。
所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已经变强了。现在的自己的话一定——
「那么你是彻底搞错了。我当然认同你是我的儿子。」
「咦…………」
一辉瞪大双眼傻在原地。他完全没有料到严会说出这番话。
父亲刚才说了什么?
——他认同一辉?
「你、你说谎!」
「我没有说谎,不然我不会特地来见你。」
「可、可是……爸爸根本没有为我做过什么!你不曾教我使用伐刀者的能力,就连分家的小孩都能接受武艺指导,我却什么也没有!」
没错,一辉现在都还记得那一切。他待在那个家中,痛苦得几乎快窒息。
严把一辉从各种事物中隔离开来,而其他人见到严的作风,也一起将一辉视为「当家厌恶的对象」百般欺侮。
这份痛楚、这份苦恼、这份孤独——一辉光是回想起来,心脏就一阵揪紧。
所以一辉无法不问个清楚。
「如果你认同我的话,为什么不像对待其他孩子一样对我!」
严则是丝毫不露神色。
「因为没有必要,所以不教,只是这样而已。一个没有才能的人只能学到半吊子的技术,这不管是对教的一方还是学习的一方,都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答道。「不……」接着又继续说下去:
「如果只是浪费时间倒还好。最糟糕的是像现在的你一样,以半吊子的实力得出结果。」
(…………!?)
「什、什么意思?」
一辉无法理解听到的话语,这么回问着。
严缓缓闭上眼,接着以那宛如铅块般沉重的低沉嗓音,娓娓道出语中之意:
「……黑铁家历史悠久,从魔法骑士还被称为『武士』的时代开始,黑铁家就已经在统率日本的伐刀者。我们的责任便是组织这个国家所有的伐刀者。
但是要将骑士聚集成一个团体,并使其齐心团结,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因为这些骑士每个人都拥有超越常人的力量。
若是每个人都掌握着过于强大的力量,就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样对待他们。
而要将这些人收纳在名为『组织』的盒子里,最需要的便是『阶级』。
设置『阶级』这种公开且浅显易见的秩序,对应个别的力量赋予适当的阶级。
借此让每个人自觉自己应有的角色,才能维持组织的谐和。
组织是由每个大小不同的齿轮组成的。每个齿轮都具有合适的任务,他们必须做出适当的行动,组织才能正确执行它的功能。由上级到下层,各自都拥有其适当的职责。下层若是轻视上级,自以为『自己比对方还要优秀』,那么下层就会做出偏离其职责的行为,这是绝对不能发生的……因此一辉,像你这样的人只会毒害组织。
原本应该是『什么都做不到』的人『硬是做出了结果』,会使得下层抱持不切实际的妄想,认为自己也能做出什么大事。等到这个妄想在心中渐渐壮大,他们的行为便会偏离轨道。而他们的大部分行动只会为身为齿轮的自己,或是组织本身造成不必要的消耗罢了。等级的确不是绝对,但在大多数的情况它的确是相当正确,能颠覆等级本身的例子太过稀少了。我们必须避免这种不必要的消耗。所以我才会这么对你说——『反正你什么都做不到,就什么也别做。』」
严的话语异常地冷淡。
严的行动一定存在着某种理念。
一辉今天第一次亲眼见识到,并且彻底了解黑铁严这个人。
为了完成黑铁家代代相传的职责。
所以他自身成了活生生的纪律,将不可动摇的铁则加诸在自身以及他人身上。
这就是……他的父亲,被人称做〈铁血〉的魔法骑士。
但是——
「等…………等一下…………」
但是这实在是……
「那么父亲并不是因为我会成为家族的耻辱,才叫我什么都别做吗?」
「当然了,家族什么的根本不重要。黑铁的职责是守护这个国家,守护骑士之间的和平。而为了这个目的,什么都做不到的人也有他应负的职责…………一辉,既然你希望我认同你,那么——你现在就放弃骑士之道吧。」
「!」
「反正你什么都做不到,就什么也别做。从以前到现在,我对你的期望只有这么一件事而已。」
一辉听见这句话,终于确定父亲的这番话语是认真的。
但是这个真相,一辉实在难以接受。
因为——
(这个人究竟把我当成什么……)
父亲真的不曾讨厌自己。
可是……如果只是因为自己的才能无法满足他的期望,才会遭到他唾弃,搞不好一辉还会好过一些。
因为这代表严……多多少少对自己抱持着期待。
不过现实却并非如此。
严对一辉根本不曾抱有任何的期待与情感。
(这实在是……太难堪了…………)
问题已经不在于严讨不讨厌自己。
自己对他来说,根本有如路旁的石头。
不论是善意或恶意,他甚至连抱持情感都嫌愚蠢。
对严来说,一辉就是这样的存在。
一辉知晓,并且确定了这个事实之后,寂寥的哀伤一瞬间吞没了全身。
「唔…………!」
「嗯?你怎么了?你在哭什么?」
一辉的双眸流下一滴又一滴的泪珠。
严见状,疑惑地皱起眉头。
一辉见到严的反应…………更加确信了一件事。
他心中隐约希冀着,能与唯一的父亲有所连结。
他打从心底希望总有一天会和父亲互相理解。
但是——
(……是这样啊。)
严甚至无法理解这抹眼泪的意义。他是这么的、这么的——
(我跟这个人……已经确确实实地、分割开来了…………)
这个瞬间——
碰咚一声…………
一辉心中的某种事物——
某种非常重要的事物应声倒塌。
而从这一秒开始……名为黑铁一辉的精密机器(人类)逐渐走向毁坏。
◆◇◆◇◆
「……」
一辉忽然落泪,而从那之后不论严问了什么,一辉都毫无反应,一味地啜泣着。
严实在没办法,只好结束对话离开房间。
并且直接搭乘电梯回到顶楼的值勤室。
一袭赤红装束,体型如酒桶般的男子正在室内等候。
「当家大人,您好您好,午安啊。啊,差不多该说晚安了吗?」
「是赤座吗?」
「他的样子看起来如何呢?」
「还是老样子,难以理解。不过还比不过王马(他哥哥)就是了。」
「我不是指性格,呃,有没有像是身体不适之类的状况?」
「什么意思?」
「嗯哼哼,哎呀,我做了点小手段,稍微在他的食物里加了一些药物,会让身心同时崩溃这样~」
「……宪兵时代的自白剂(遗物)吗?你的手段还真直接。」
「就像他很了解我们,我们也很清楚他有多顽固,我当然知道区区讯问根本不可能打击他,讯问只是隔离他的借口罢了。现在一切状况都如我们所预想的方向进行,现在只要配合法米利昂国王来日本的时间——」
「说明就免了,我大概想像得到。」
眼看赤座打算继续报告,严便开口制止赤座。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可以,随便你怎么做。」
不过——
「不容许失败,你绝对要放逐一辉。」
「是的,我明白。嗯哼哼,就请您好好观赏了。」
赤座说完,便退出值勤室。
房间只剩下严单独一人。他什么也没想,随兴地望向值勤室的墙壁。墙上挂着历代最高干部的肖像。
其中一半以上的成员都拥有黑铁的名号。
诸多的肖像化为等量的责任,由他们一代一代地传承下来。
而身处于此的严,也是其中一员。
因此他更加贯彻自我。
彻底执行他所描绘出来,对大多数人有益的最佳方案。
(不去做过多的非分之想,安守本分。这才是让大多数人类获得幸福的生活方式。)
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跟一辉一样,摆脱自身的无能。
抱持多余的期待,从他人身上获得的自信,这些都只会带给自身与组织多余的损失。
既然如此,这些事物根本不必要存在。
自己经营的这个组织不能存在这些事物。
(所以,即使不择手段也要将之排除在外。)
即使那是自己的儿子,严也不会手下留情。
(这就是我的责任。)
一切都是为了维护那如钢铁般不动如山的纪律。
这就是〈铁血〉黑铁严自始至终唯一的正义。
◆◇◆◇◆
「伦理委员会」带走一辉之后的第十天。
联盟日本分部进行了一辉的第十八场选拔战。
对手是一名无名的E级学生。
同行的教师则是级任导师·折木有里。
珠雫事前就从加加美那里听到消息,因此她在有栖院的陪同下,在正门前等待折木归来。
当太阳开始西斜之时,折木独自回到了校园。
珠雫与有栖院立刻奔向折木身边,询问今天的比赛结果。
「折木老师,哥哥……看起来怎么样?他赢了吗?」
而面对这个疑问——
「咦?啊……嗯,他平安取得第十八场胜利了。」
折木的回答却有些暧昧。
有栖院当然马上追问。
「是发生了什么异状吗?」
折木犹豫了许久,看起来似乎在挣扎该不该说出口。不过对象是珠雫,一辉的亲人,她立刻如实告知。
「…………事实上,黑铁同学看起来身体不太舒服。」
「哥哥他吗?」
「嗯,他的脸色很差,还一直咳嗽,看起来很痛苦……」
折木立刻补充:「不过他还是顺利赢得比赛,真的很厉害。」
珠雫和有栖院面面相觑。
「是史黛菈的感冒传染给他了吗?」
「有可能。」
就算一辉不是被传染感冒,听说他在奥多摩的时候被雨淋得浑身湿透。
再加上调查会议的疲劳,他会因此搞坏身体也是很正常的事。
珠雫和有栖院是这么想的。
不过——
「……不、那个应该是……」
折木对疾病很熟悉,所以她已经发现了。
一辉的病况不只是单纯的身体不适。
但是——
「老师?」
「不,没什么。那么老师要先去理事长那里一趟了。」
折木却语带保留,并且转身离开。
他们身为学生,就算知道这些也不能怎么样。
折木认为说出来只会煽动珠雫的不安而已。
不过聪颖的两人已经发觉了。
「……折木老师似乎想说什么呢。」
「老师很熟悉疾病,或许是从一辉的症状发现什么异状也说不定。」
「也就是说…………那不只是单纯的感冒吗?」
「有可能。他们或许对一辉做了些什么。」
有栖院一说出口,珠雫便感受背脊一阵寒意。
她很清楚,如果是那群人,如果是父亲,他们的确有可能这么做。
「哥哥……请您千万要平安无事……」
这一切都发生在珠雫无法触及的地底深处。
她什么都做不到。
珠雫只能这样向天祈祷,更是让她心急如焚。
◆◇◆◇◆
「喂!你在发什么呆!!」
讯问人员的饮用水伴随着愤怒的嘶吼声泼洒在一辉脸上,他这才睁开眼睛。
「你居然敢在讯问中打瞌睡,你也太不正经了!」
在一辉耳边怒吼的是一名刘海稀薄,挂着薄薄圆眼镜的中年男性。
他的大吼十分响亮,响彻了整间狭小的房间。
不过他的声音在一辉耳中,却听起来相当遥远。
(……这样啊,我又睡着了。)
讯问开始后已经过了两周。
一辉的疲劳终于濒临极限。
长时间的监禁,重复数十次相同的问答,自己的主张一次都不曾被接受。
每一项都足以削去人类的精神力。
再加上最近几天,一辉忽然发起高烧,咳嗽不止,令他痛苦不已。
他的肺部几乎不能正常运作。
即使一辉再怎么想吸进空气,每一次的吸吐都引发剧痛,他根本无法正常呼吸。
慢性缺氧使一辉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以他的状况来说至少是得了肺炎,而且很可能继续恶化下去。
他的病况一定要立刻送医,但是「伦理委员会」不可能允许他送医的。
「哼!一旦状况不利于自己就装病,像个小鬼似的。」
就算一辉几近意识不清,他们仍然继续苦苦相逼。
那怕是一分一秒,他们都不让一辉有得喘息。
「那么我们继续。接下来是关于你与新宫寺理事长之间的密约。你在前理事长的体制之下被判定资质不符,因此留级。而你们之间的密约等于是忽视这件事实,我们认为其中有非常明显的道德问题——」
这样的问答已经进行了一次又一次。
前理事长的体制之下判处的留级,是基于根本不存在的素质基准,刻意不让一辉参加授课,因此导致留级。其中根本没有任何正当性。
而他就算不解释……「伦理委员会」也相当清楚这件事。
就是他们命令前理事长设局。
但是红衣男人们当然对此充耳不闻。
他们不断地丢出疑问,质疑一辉,却不愿听取任何的答覆。
他们接受任何答案,只会一味阐述一辉的印象恶劣,态度反抗。
现在的一辉还能忍受这样的徒劳无功。
但当他打算开口反驳的时候——
「…………啊,咳、咳咳!呃咳咳!!」
却是咳嗽连连,当场跌坐在地。
「你这家伙!谁准你坐下的!太软弱了,窝囊废!」
「咕唔……!」
圆眼镜男使劲踩向一辉的后脑勺,一辉的鼻子狠狠撞向地板。
铁锈味瞬间盈满鼻腔,血红的液体滴答滴答地染红了地板。
(…………真是凄惨啊。)
一辉一想到自己现在的惨状,只能苦笑连连。
他也隐约察觉到,自己的病况是人为造成的。
应该是某种药物引发身体不适。
但是如果是平常的一辉,就算身体多少有些状况,也不可能崩溃到这种地步。
压垮一辉最关键的那一根稻草,就是与父亲·严的会面。
一辉曾经相信过他。
不论他与父亲相隔多么遥远,不论他们之间的感情有多么冷漠,他们仍然是心灵相系的父子。
一辉的潜意识中始终这么相信着,他相信着自己的父亲。
而严却以最糟糕的形式背叛了他的信任,一辉的精神因此崩溃。
精神若是无法维持平衡,就没办法支撑染病的身体。
一旦瓦解之后,就会无止尽地衰弱下去。
一辉的身心有如溜滑梯一般逐渐瓦解。
最后的结果,便是现在的他。
「哎呀哎呀,还请您手下留情,到此为止吧。」
赤座忽然站起身,劝退那名践踏一辉后脑的男人。
他的细小双眼中盈满别有居心的笑意,他走到一辉身旁,缓缓弯下身躯。
「嗯哼哼,你看起来很难过呢。」
「…………」
「不过讯问居然拖得这么久,这也难免呢。可是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们是真的很努力想要证明,你是一位像样的骑士…………但是再这样下去实在没完没了。而我想到了个好办法,能够让那些质疑你资质的人全都噤声。你想知道吗?你很想知道对不对?」
反正一定不是什么正经的主意。
一辉早就看透他了,所以他根本没兴趣。但是如果一辉不问,话题就没办法接下去。
「……那是、什么办法……!咳咳!喀咳咳!」
一辉一边咳嗽一边问道。赤座这才满足地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
「嗯哼哼,不是什么特别的办法啦。一辉也知道,骑士的习俗便是以剑来开拓自身的命运。那么我们就延续这项传统习俗吧。」
(……习俗?)
「我的意思是说,明天就要举行选拔战的最终战对吧?既然有些人觉得一辉以及一辉的资质有争议,那就将一切交由比赛的胜负决定吧。」
一切交由比赛的胜负决定。
一辉听见赤座这句话,马上理解他的言下之意。
「要我与你们、决定的代理人『决斗』……是吗?」
「没错。借由『决斗』得出的结果,对我们骑士来说是绝对的。不论『决斗』的结果是多么不讲理、不近人情,骑士都必须遵从这项习俗,就算是联盟也不例外。只要你能答应这场『决斗』,展现你的实力夺取胜利,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插嘴质疑一辉身为骑士的资质。对一辉来说这也是起死回生的好机会。你非比不可,对吧?」
「所以,我只要赢得明天的比赛……你们就不会再干涉我了吗?」
「当然、当然……不过一辉明天的对手是E级的三年级生……说实话,一辉就算击败等级这么低的骑士,也很难证明你的实力,大家也不会接受的。所以应该准备更适合的演员来参与这场决斗。」
一辉想也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咳呼…………你说的、演员……是谁呢…………?」
赤座闻言,他的笑容更是前所未有地狰狞——
「我们『伦理委员会』指定的对手是——学生会长·〈雷切〉东堂刀华。」
然后他道出刺客的大名。
即使一辉的体能处于万全状态,他与这名对手也是难分高下。
破军学园校内排行第一名,去年七星剑武祭第四名。
她对如今趴伏倒地的一辉来说,实在太过沉重了。
一辉根本没必要接受这场决斗。
再过不久,他就能与史黛菈的父亲会面。
他只需要继续忍耐到那个时候,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这里的赤座一行人绝对无法染指那场会面。
而且居然要刀华为了这种战斗远道而来,简直失礼到极点。
一辉没理由接受这场决斗。
但是——
「对了,顺带一提,这件事已经得到法米利昂国王的首肯了……不过其实是我们这边出了点差错,不小心给了国王陛下错误的消息,说我们已经决定举行这场决斗了,真是不好意思呢。不过国王陛下对这场决斗非常有兴趣,他表示:『连这种程度的考验都过不了关的话,我不可能把女儿交给他!』照陛下这个态度,哎呀,你要是不接受的话~嗯,心证会变得更差呢。」
赤座将一辉的退路封死了。
(……原来如此,他们打从一开始就是这么盘算的。)
一辉此时才察觉到。
调查会议本身也只是借口,为了将自己隔离在破军之外。
赤座他们当然知道,区区精神凌虐对一辉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一切都是为了逼迫一辉亲口答应,并且进行这场九死一生的决斗。
一切都在他们计划之中。
「当然,你会像个男子汉,勇敢上场战斗吧?」
「…………」
一旦进行「决斗」,所有的道理与正义都将化为虚无。
一切端看决斗的结果。
这就是骑士自古以来的习俗。
一辉就算没有任何过错,只要在决斗中落败,他就是邪恶的一方。
接着,他就会失去一切。
——这实在太过残酷了。
不但风险非常大,一辉也得不到任何益处。
说得直接一点,一辉顶多只能得到原本就应得的自由而已。
真的非常残酷,但是——
「……我、明白了,我会上场。」
一辉满脸苦涩地这么回答。
赤座已经截断他所有的退路,他只能这么做。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就应该是这样!嗯哼哼!这才是男子汉啊!大家都听见他刚才的话了!那么从这一秒开始,所有的结果全都借由明天的决斗,由比赛的胜负来决定一切!所有的裁决都将遵从古老的骑士习俗,以剑来下定论!不会有人反对如此庄严的裁决吧!
那么我就在此宣布——调查会议到此结束!」
就这样,身陷逆境的〈落第骑士〉投身至更加绝望的战斗之中。
对手是〈雷切〉。一辉最拿手的交叉距离,同样是她引以为傲的不败领域。
一辉即使体能处于最佳状态,面对这名对手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更别说他必须拖着衰弱不堪的身体出战。
赌上自己的未来、自己的一切——
但是在这场战斗之前,一辉忽然想起泡沫那时的话语。
『那女孩所背负的重担,是你完全比不上的。』
没错。
刀华那副纤细的双肩,背负着许多期待与愿望。一辉根本难以想像那有多么沉重。
不只是育幼院的孩子们。
全国第四名的称号,更是背负了同等的景仰。
他真的有办法…………击败这样一位高尚的女子吗?
那怕是亲生父亲也不曾托付期望在他身上。这把剑如此空虚,毫无价值,真的能够击败她吗?
破军学园壁报
角色介绍精选 文编·日下部加加美
东堂刀华(TOKA TODO)
■PROFILE
班级:破军学园三年三班
伐刀者等级:B
伐刀绝技:雷切
称号:雷切
人物简介:破军学园学生会会长
攻击力:A 防御力:C 魔力量:B 魔力控制:B 体能:A 运气:D
加加美鉴定!
我校的学生会长,不论能力、人品都是无懈可击!
不愧是B级骑士,全体能力都相当高呢。
特别是她的伐刀绝技〈雷切〉,甚至成为她的代名词了呢。〈雷切〉的攻击力出类拔萃,至今未曾在交叉距离落败,可谓家传宝刀。
若想击败她,重点就在于该如何让她没办法使用〈雷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