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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2 / 2)


米奇瞥了她一眼,视线再度落回我身上。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眼神流露出锐利的光芒。



「你为什么拒绝?魔女甚至还提到日后要让你成为干部,不是吗?」



「你的消息可真是灵通。」



几小时前发生的事都能知道,他该不会是顺风耳吧?米奇的耳朵确实比较大就是了。



「既然连我都有所耳闻,代表这并不只是夏川社长内心的秘密,而是其他干部都知暁的事实。也就是说,她对你提起的话题便是如此具体而现实。你不惜推掉这个机会也要继续待在阿卡迪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我老实地回答。这位来自广大陆地的壮汉瞬间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这种表情是怎样啦?没有就是没有啦!



「我没有非得待在这里不可的理由,但也不想就这样一味挨打。就算真要离职,也要先把这笔帐算清楚再说。」



「也就是说,即使是在这般近乎绝望的情况下,你依然觉得自己有胜算?」



「嗯,算是吧。」



明知这种回答听起来不太可靠,我还是抬起头来,看著自己的属下。



「关于这件事,我想请你这个特命员帮个忙。」



「请说。」



「在产险部门裁撤的计画当中,唯独仙台客服中心得以置身事外,我总觉得事情并不单纯。可以请你打听一下相关的情报吗?」



我一直觉得这件事大有问题。



为什么是关闭八王子、大阪、名古屋以及福冈中心,只保留仙台中心呢?



之前在直属事业本部的会议中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得到的回答是「仙台的兼职人事费用比较低」;然而事后调查发现,仙台与福冈的平均时薪其实是差不多的。结果却是关闭福冈,保留仙台,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天才阿剑」不可能苟且行事,背后绝对有某种理由。



「这种刺探敌情的任务正是所谓的特命员发挥所长的地方,请交给我处理吧。」



恭敬行礼之后,米奇转身离去。



即将离开办公室的时候,他突然停下脚步。



「啊,说到这个,我记得主张裁员的天道专务是仙台人。」



「……哦?」



这件事是我初次耳闻。



「嗯,不过『因为出身于仙台而力保仙台中心』──我想应该不会是那么单纯的理由。」



「也是。」



就算「挂单秃驴」真的是因为地缘关系而这么做,剑野也不可能点头。保留仙台中心一事,理应对天道跟银行都有好处。



米奇离开之后,渡良濑发出疑问。



「就算仙台中心在台面下有什么内幕,这点会成为我们扭转局势的关键吗?」



「谁知道呢?」



老实说我并没有抱太大的期待。



不过正所谓万丈高堤崩于蚁穴,就算是再怎么细微的地方,也有可能成为反败为胜的关键。



希望虽然不大,尝试一赌也不是坏事。



既然是天才与庸才之间的决斗,期待「奇迹」的出现又有何不可?







有别于公司内部丑恶的战争,第一线的现场也进入「战争」状态。



二月已经过了一半,要求保单试算的电话日渐增加,汽车产险的旺季即将来临。明明是一年之中最赚钱的时候,却在这时说要裁撤部门,真不知道这家公司在搞什么。对打算切割产险事业的CEO而言,汽车产险真的可有可无吗?



那位亚侃费尔CEO,目前似乎还待在日本。想必他一定是忙著拜会政治家或是大企业的VIP,寻找赚钱机会吧──我本来这么以为,结果今天他居然跑到秋叶原大肆采购。听说我们老板好像对日本动漫没有抵抗力。感觉我跟他私底下应该很合得来,真可惜。「哦?枪羽老弟也是※神谷奈绪的制作人吗?喜欢奈绪的孩子不会变坏!收回开除的命令!」──这种遇上并非钓鱼狂人,而是奈绪狂人的剧情会不会在现实中上演呢?并不会。(译注:手游《偶像大师 灰姑娘女孩》的傲娇型女角。)



仔细想想,我甚至连乔治•亚侃费尔的处世风格都不知道。



若有机会跟他稍微聊一聊,或许可以找到什么突破口……



傍晚六时许,在客户来电的频率稍稍和缓的时候,我跟哈姆太郎课长讨论起下个月的班表。多亏有渡良濑事先准备,会议差不多二十分钟就结束了,课长从头到尾都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课长,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嗯啊?没、没什么。」



我试著出声关心,居然得到这种反应。在我的注视之下,课长圆滚滚的大眼睛转啊转的,看起来相当可爱。有些中年大叔的眼睛不知道在可爱什么,现在的课长就是这样。而且居然还发出「嗯啊?」的声音,实在太可爱了。可爱得毫无意义。



课长的长辈机就放在桌面,上面挂著粉红色的哈姆太郎吊饰。从我第一次见到课长──也就是八年多前──以来,课长都一直用这个吊饰,想必一定是女儿送的礼物。



可爱的迷你吊饰如今正在微微抖动──课长一直有抖脚的习惯。只见他刻意回避我的视线,脸上露出满不在乎的表情,卯起来在桌面下抖脚。



摆明了就是「心不在焉」的模样。



大概是在担心即将面临高中会考的女儿吧。



不过我很在意课长始终不肯正视我的双眼这点。若真的是为了家人烦心,照理说没必要摆出这副隐瞒的态度。



也有可能是课长已经对我死心了。



说不定是因为我对与他女儿年纪相仿的少女出手,课长不再对我抱任何希望,准备投靠银行阵营了。如果想要继续留在这间公司,这才是聪明的做法。



渡良濑似乎有些在意课长的反应。在我们等待电梯以便返回中心负责人室之际,她主动开口:



「权田课长之所以看起来不太对劲,会跟那个不实的指控有关吗?」



「或许吧。公事方面暂且不提,我可没自信在私底下也能得到课长的信赖。毕竟我还有『枪男』之称。」



我试著以轻松的语气这么说,女秘书却重重地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这就代表课长也有可能与我们为敌吧?是不是应该采取什么对策?」



「所谓的对策是指?」



「嗯……对课长动之以情,说服他不要背弃我们之类的。」



「没用的。因为付课长薪水的不是我,而是阿卡迪亚。」



课长只是想当个普通的上班族,只是想当个保护家人的父亲。没人可以苛责他。



「如果真的被课长背叛,就代表我没有人望,也只能这样了。」



我一派轻松地耸耸肩,渡良濑却露出复杂的表情。



「……请前辈一定要小心谨慎。若前辈不在了,我……」



这种黯然神伤的语气不禁让我心跳加速。渡良濑低垂的双眼流露出成熟的女人味,是高中女生不会展露的表情。刚进公司的时候,她明明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大学毕业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性感妩媚了?



电梯已经到了,我却迟迟无法迈开脚步。



「抱歉,你先上去吧。我走楼梯。」



「咦?」



「感觉我最近有点发福,想说要偶尔运动一下。」



「……原来如此,那请前辈加油喔。」



渡良濑留下一抹落寞的微笑,消失在电梯门的另一侧。



慢著慢著,这也太明显了吧……



我刻意闪避渡良濑的示好,相信她应该也有所察觉。我们毕竟不是活在校园青春爱情喜剧的世界,不可能靠著主角与生倶来的迟钝逃避问题。过于迟钝的人,可无法在严酷的社畜生活中幸存。



也许我有必要尽快向渡良濑说出真相。



不过不是现在,这个时机点再糟糕不过了。



目前我正背负与未成年少女有染的嫌疑,若坦承自己真的正在跟JK交往,事情会变得如何?不是被叫萝莉控就能解决的,所有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唉,大人跟高中女生的交往真的很要命……







发生立川那件事之后,我开始留意自己是不是被他人跟踪。



有时会在从公司回家的路上突然转头,或者是明明没什么事,却故意走进便利商店,藉以观察附近的情况。



类似的行为持续了三天左右,结果似乎白忙一场,我完全没有受到跟踪的迹象。或许达成目的的水沟老鼠已经一吐怨气,不再跟踪我了吧。



晚上九点多。我回到家,一名意想不到的访客正等待著我。



昏暗的灯光之中,身穿御子神高中制服的少女正蹲在大楼门口,活像是辟邪用的※石敢当。她就在寒气逼人的夜空之下,动也不动地凝视著冰冷的水泥地。(编注:一块写著「石敢当」的长方形大石,放在路冲等地辟邪,金门可见。)



发现我走近之后,少女立刻起身。



她口中吐出白色的雾气,直直盯著我。



夏川真织。



「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没有回答,而是突然凑上前来。一头秀发飘散出薄荷的香气。



「妈妈都告诉我了。」



遗传自魔女的细长双眼燃烧著熊熊怒火。



「拍下照片的那个叫什么的部长住在哪里?我要去海扁他一顿。」



这家伙真的会动手。真是个暴力JK。



「明天我会去你的公司,我要说出真相。这么一来,就可以洗刷你的冤情了吧?嗯?」



「好了,你先冷静一点。」



「这教我怎么冷静得下来!!」



她突然提高的音量让我吃了一惊。那彷佛是发自全身的吶喊,而不是单单从喉咙发出的声音。



「你因为我的关系被公司开除了吧?为什么你还能这么冷静?你可以揍我啊,快揍我吧!」



「先换个地方再说。」



仗恃年轻恣意妄为固然是高中女生的特权,身为一个大人,我还是得顾虑周遭邻居的目光。我尤其不希望老妹撞见,否则她大概会产生「老哥又对新的JK出手了!?」这种不必要的怀疑。比起被公司发现,老妹的怀疑更让我受伤。



于是我带著她移动到附近的儿童公园。小小的公园只有生锈的秋千以及长椅各一,地面到处堆积著厚厚的落叶。每天早上我都会行经这个公园前往公司上班,从未见过有人整理环境。



我们并肩坐在寒酸公园的秋千上。也许这种地方意外适合被开除的社畜和跷课的JK。



暂且不提我这个历经风霜的大叔,JK是很美的。寒冷空气中,月光显得格外冷澈,沐于那毫无阻碍的光线下,黑发的每一条发丝都闪闪发光。我有些愣愣地看著这张如梦似幻的美丽侧脸。



「……为什么……」



低头俯视地面的她嘶哑著嗓子缓缓开口。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明明不想造成你的困扰,为什么会发生这种……」



一头长发遮住脸颊,我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不过可以看见紧握生锈铁炼的白皙手指正在微微颤抖。



对著拱成半圆形的双手呼了口白雾之后,我拣选词汇开口:



「我并不觉得你造成我的困扰,应该是我害你惹上麻烦才对。晚上九点过后就时间点来说太危险了,我不应该带著高中女生闲晃。没注意到这一点是我不对,抱歉。」



真织激动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责怪我?把责任推到我身上,不是比较没压力吗?」



「我没资格责怪你,说不定我反而应该感谢你。幸亏那张照片先流出,我跟花恋的关系才没被公司发现。」



如果根津一直尾随我,或许就会拍到我跟花恋在一起的照片。即使公司的人不认识夏川社长的女儿,也总有几个人认得出高屋敷社长的孙女。若真如此,花恋势必也会受到伤害。拜我跟真织在那之前遭到「误解」所赐,才得以避免发生最坏的情况。



然而真织无法接受这种说法,依然以毫不退让的眼神注视著我。



「这样我心里过意不去,我一定要做些什么表示歉意。只要是我办得到的事情,请尽管开口……」



「尽管开口,是吧?」



听到如此貌美的高中女生说出这种话,又有几个二十九岁的男人抗拒得了诱惑呢?若没有花恋的存在,现在的情况铁定不妙。本来想提醒她这种说法很危险,不过想想她一定会恼羞成怒,还是算了吧。



「……这个嘛,大概就是别让花恋知道这件事吧。我不想让她操无谓的心。」



「这不用你特别提醒,我本来就不会告诉花恋。还是你觉得我会告诉她?别太小看我了好吗?」



夏川家的大小姐面色不悦地撅起嘴唇,真是个难搞的家伙。



拿定主意之后,我转身面向真织。



「那就让我碎念一下吧。」



「碎念?」



「我是中年大叔,最喜欢碎碎念了。尤其喜欢以高高在上的态度教训你这种青春期的高中生。我超想像这样挟著人生经验的优势,以老前辈的角度来教训他人啦!」



表现方式虽然夸张了点,我的心里却不是完全没有类似的念头。第一次跟花恋见面的时候,我就曾经臭骂她一顿,甚至还赏了她一记铁拳。或许中年大叔就是具备了对年轻人说教的本能和欲望吧。



她先是露出傻眼的神情,接著才放弃抵抗似地点了点头。



「好、好啦……你要碎念什么?」



「先说结论,我觉得你应该去上学。」



「……又是这件事?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无视她一脸不耐,我继续碎念:



「如果是被霸凌或是受到体罚的学生,就没必要勉强去学校。因为他们只要远离那些讨厌鬼就好了。可是你不是这样吧?」



「……」



夏川真织不想上学的原因,在于她无法成为御子神高中的第一名。简而言之,她不能忍受自己在名为学校的世界被归类为「失败者」。



然而学校只是个狭隘的世界。



「你真的非赢不可吗?若可以实现自己立下的目标,又何必拘泥于学校的排名?」



「……」



「或许你的成绩在御子神高中并不算出色,不过对你而言最重要的应该是考上理想的大学、朝著自己的目标迈进吧?为什么要拘泥于那个狭隘世界中的排名呢?」



就在这时,真织抬起头来。



她正对著我的眼睛静静开口:



「拘泥于狭隘世界中的排名,应该是你们大人才对吧?」



冷洌的寒冬之中,她的声音格外响亮。



「课长也好,部长也罢,又是干部又是社长的。能不能升职、哪一家公司比较大、股价如何、年薪多少,你们大人不也很在乎这些吗?出了公司也不断计较输赢、追求胜利,这不就代表世界上的人全都无法逃离『排名』的魔掌?」



「……」



无法反驳。



真织从小就经常跟在母亲身边,见识环球社不为人知的黑暗面,她一直很仔细地观察大人的世界,自然不会被我的场面话蒙骗。她充分掌握了这个社会的本质。



我们这些大人正在做的事情,就是争夺所谓的优越感。对内争权夺利,对外则是极尽所能地抹黑、阻碍竞争对手。捏造不实的丑闻、抓住对手的弱点,卯起来往死里打。就像我所提出的业务合作,根本无法实现。



这种大人的碎念,又有什么说服力可言?



没有打动人心的只言片语,什么都无法留下。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我也只能这么做了。



不是用嘴巴说。



而是身体力行。



「既然如此,我会试著反抗。」



「反抗?」



「目前我手边的工作中,有一项正是促成阿卡迪亚与环球社共同成立联合客服中心。两家企业是国际上知名的竞争对手,几十年以来一直将对方视为敌人。终结这场战争──我不会说自己要做的是这么伟大的事,我只是觉得双方必须在日本市场上视情况携手合作。如果可以成功,我的同伴们就不会失业了。」



真织微微歪头,看起来就像是个孩子。



「你的意思是若你成功了,那我也要去上学吗?」



我听到她太过直接的反应,我忍不住微微苦笑。



「不不不,这不是那种『考出好成绩就买游戏软体给你』的交换条件,纯粹是『资格』的问题。」



「资格?」



「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资格对一个高中女生一副很了不起地说教。至于要不要回去上学,就等见证我的表现之后你再自行决定吧。」



身为一无是处的社畜,我能说的也只有这样了。



真织皱起眉头打量著我,沉默不语的她似乎正在咀嚼我的话中含意。一段时间之后,她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啦。我也会努力看看。」



「嗯。」



「努力让自己可以去学校……」



真织抬头仰望寒冬夜空的眼神,似乎没什么自信。



我也抬起头来。



由庞大猎户座所支配的星空,就跟我和剑野在高中三年级的圣诞夜所仰望的夜空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