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侣不肯那样称呼「我就是讨厌你这种地方。」(2 / 2)
「所以?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再也受不了了。」
结女继续站著,用冷然的表情对我说道。
「我无法再忍受下去了──我到底得容忍你态度随便地直呼我『结女』多久才行?」
我皱起眉头。对这家伙不需要隐藏不愉快的感受。
「你不是也都叫我『水斗』?」
「我叫你还好,但我无法忍受你直呼我的名字。就连交──念国中的时候,都没让你这样叫了。」
连说出「交往的时候」这几个字都不愿意就对了?很好,我懂了。
「有什么办法,谁教我们同姓。不然要怎么叫?」
「不是有个更适当的称呼吗?」
「什么称呼?」
「『姊姊』。」
……嗄?
「我们是姊弟,所以你本来就该叫我一声『姊姊』。」
「不,不,你给我等一下。」
我扶住自己的头。
「你?姊姊?我的?……少说傻话了。应该是反过来吧。」
「嗄?」
「是『哥哥』才对。我是你哥,你是我妹好吗?」
这家伙在鬼扯什么啊。
「……真是败给你了。看来我这继弟的脑细胞都在放假呢。」
「信不信我来让你放假?放一辈子。」
「就让数学成绩在全国模拟考前一百名的我来解释给你听吧。你可要听好了。」
竟然擅长数学超过现国,这女的真不配当个爱书人。不可原谅。
结女摆出一副老师架子竖起食指。
「在这世界上,先出生的就是姊姊或哥哥,这是大前提。而我出生得比你早,这是小前提。因此,我才是姊姊,这是结论。懂了没?」
结女得意洋洋地论述的并不是数学而是逻辑学,但比起这个,有一点对我来说更不可忽视。
「……假如我记得没错,我与你的生日应该刚刚好是同一天吧?」
没错,这又是老天爷的另一个陷阱。
我跟这个女的,生日恰巧是同一天。
虽然并不是因为这样才意气相投,但我也不是不记得我们曾经说过「那就可以一起庆生了!」之类的恶心话,还进行过互相交换礼物的邪恶仪式。虽然这段记忆已经被我上锁摔进垃圾桶了。
「所以我们之间应该无所谓兄姊之分吧。」
「我怎么记得你刚才还高声宣称我是妹妹?」
我只不过是因为继姊与继妹比较起来,好像继妹比较顺耳才会那样说,没有其他意思。
「总之不管怎样,这项前提不会因此而动摇。因为我们只是生日同一天──出生时间可就不是了。」
「出生时间?」
「我已经查清楚了。」
结女用刑警的口吻说道,拿出智慧手机的萤幕给我看。
「你看。」
智慧手机的萤幕上,显示著婴儿的照片。看起来似乎是拍下了相簿的页面,照片底下有写字。
「你的出生时间是上午十一点三十四分。」
她滑动萤幕切换到下一张图片。同样也是婴儿的照片,结女指出照片中的时钟。
「然后,根据这张照片显示,我至少在上午十一点零四分之前就已经出生了。我最少也比你早出生半小时,懂了没?」
…………这家伙是认真的吗?
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连我家的相簿都翻出来调查?
「我看你有病~」
听我说出诚实的感想后,结女蓦地脸红了。
「什……为什么啊?完美的推理本来就需要完整的证据啊!」
「又来了,本格推理狂热分子。你这么重视拼图式推理,何不乖乖玩拼图就好?」
「呜哇!你找碴了!你跟整个本格推理界找碴了!要吵就来啊!」
「好吧,假如要我特地配合你这爱争公不公平却从不在解决篇之前做推理的人玩游戏的话,很遗憾,你的论证有漏洞。」
「什么漏洞啊!我看你的眼睛才是两个大洞吧!」
面对被说中痛处而进入愤怒模式的冒牌推理迷(刻意忽视给读者的挑战书的那一型),我提出了反证。
「『在这世界上,先出生的就是姊姊或哥哥』──你拿这点当前提,但这里有个谬误。日本自古以来,双胞胎都是以先出生的为弟弟或妹妹。」
「咦?为什么?」
结女露出单纯感兴趣的表情,微微偏了偏头。
「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先出生的人要为了兄姊开路,也有人说是因为晚出生的在子宫内的位置较高,不过总而言之,假设将我们这对同日出生的继兄弟姊妹视为继双胞胎,那么先出生的你就是妹妹。好了,你有什么要反驳的吗?」
「可……可是我们,又不是双胞胎……」
「要追究这点的话,那我们根本也不是兄弟姊妹,只是两个拖油瓶罢了。」
「呜……呜呜呜……」
结女一边不甘心地低吼,一边用满怀怨恨的目光瞪我。哈哈哈,乖乖臣服于我吧。
「……咦,等一下?」
「不等,给我滚出去。」
「你刚刚说的双胞胎顺序,是以前的事了吧?现在不都是先出生的当兄姊吗……」
「……啧!乖乖被骗就没事了。」
「啊!原、原来你想设计我!」
「总之,我才是哥哥。好了,QED(证明完毕)。解散解散。」
「我才是姊姊!要我当你妹妹会让我毛骨悚然!」
我们面对面互瞪。若是形容成视线迸散火花,那还算委婉的了。看在我眼里倒觉得彼此的视线就像山田风太郎的作品那样互相砍杀,迸射血花。
从结女愈增凶险的瞳仁之中,我看到天草四郎还是谁就快透过魔界转生复活了,于是叹口气,不再与她呕气。
「……继续互瞪下去也不是办法。这种时候应该找个游戏一较高下,才是理智的人类该有的行为。」
「虽然讲话口气惹人厌,但说得没错。」
「要比什么?猜拳、抽签,还是掷硬币?」
「等一下。」
「不等,给我滚出去。」
「不要跟我来自动回应这套啦!」
哎呀,忘了关掉Bot了。
结女用手遮著嘴,装聪明地说:「让我想想……」
「……趁著这个机会,这样做怎么样?」
「我是很想全面否定你的意见,所幸我是个非常理智的人,就听听你怎么说吧。」
「气死人了……我们今后必须隐瞒真正的关系,假装成感情还算不错的继兄弟姊妹一起生活,对吧?」
「极其遗憾地。」
「虽然目前还没怎样,但也许两人之中迟早有人会露馅──换句话说,搞不好会做出继兄弟姊妹不该有的言行,对吧?那么谁做出那种言行就算输,怎么样?」
「唔嗯……你可以吗?」
「什么可不可以?」
「照这个规定,肯定是我赢喔。」
「我看你是把我当白痴吧!」
只是参照事实进行合乎逻辑的推测罢了。
「……好吧,就这么办。这样能带来紧张感,对隐瞒我们的关系会有帮助……顺便问一下,这项规定在老爸或由仁阿姨不在的地方也适用吗?」
「当然。此时此刻也适用。」
「原来如此。『谁做出继兄弟姊妹不该有的言行就当弟弟妹妹』是吧。」
「每输一次就当一次而已喔。具体上来说要如何当『弟弟』或『妹妹』,看每次的情况决定。」
「一失足成千古恨没什么意义就对了吧。OK,就这么决定。」
「好,那就从现在起──开始!」
啪!结女拍了一下手──接著事情发生了。
结女迅速移动到我的书架前,大摇大摆地开始挑书。
「等……你怎么擅自翻我东西啊!」
「咦──?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是兄弟姊妹呀──」
看到这女的笑得贼头贼脑,我才终于理解到这项规定的真正概念。
只要是一般被认为兄弟姊妹之间不用计较的行为,就算摆明了在整人,也不能毫无理由就说不。因为那样就会变成「继兄弟姊妹不该有的言行」。
换言之……这项规定,等于是整人行为的免死金牌!
这、这女的……!原来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提出这种规定!真是坏到骨子里了!假如有哪个男的喜欢上这种性情恶劣的女人,那一定也是个天性乖僻的家伙!
……这下惨了。
我一边瞪著从书架上随便拿出书本,嘴里念著「哦──」、「哇──」或是「哎恶」的那个女人,内心一边产生越来越强的危机意识。
书架被人乱翻就像内心遭人偷窥般很不舒服,但所幸我没什么怕被人看到的东西。顶多不过就是有点情色的轻小说罢了。
问题是……书架旁边,那个做功课用书桌的抽屉。
那个抽屉堪称我房间里唯一一个潘朵拉的盒子,里面藏了国中时期自创小说的笔记,以及出于一些原因而到药房买来的某种东西──还有跟这女的交往时,她本人送给我的礼物!
一想到那个东西有可能被她找到──
『天啊,你还把这种东西留在身边喔?该不会是还对我有意思吧?什么──?拜托不要这样好不好──!很恶耶──!』
──绝对不能被她找到。
再这样下去,结女的兴致迟早会移动到书桌那边。得在那之前设法吸引她的注意才行。而且必须是以继兄弟姊妹来说极其自然的行为!
我动员所有脑细胞寻找突破口。也许这是我自高中入学考以来最用脑的一次。
努力没白费──我想到这个「兄弟姊妹规定」的另一个运用法了。
「──拜托别这样。」
从我口中流露的脆弱声调,让结女晃动著黑发转过头来。
我从床边站起来,走到她身边。结女的神情染上困惑之色,抬头看我的脸。
「我再也不想跟你这样,互相仇视了……」
「咦……」
结女微微睁大眼睛。眼眸中,映照出我严肃的表情。
「你对我不满意的话我愿意道歉,也不会出现在你眼前。所以……别再继续下去了。」
我把手放到结女肩膀上,用我最认真的语气告诉她。
结女视线四处游移,然后再度抬眼,瞄一下我的眼睛。
一双大眼睛细微地荡漾。她迷蒙地注视著我的脸,困惑之色渐渐消失。
最后她的眼瞳看著我不苟言笑的表情,慢慢聚焦──
「…………伊理户同学…………」
「好,出局。」
「咦?」
面对愣愣地张嘴当场僵住的结女,我不怀好意地冲著她笑。
「兄弟姊妹不会用姓氏相称。」
哑然无言的结女,脸庞就像泡了茶包的热水一样,逐渐染成了红色。
故意让对方想起过去的关系──看来她终于发现了,这才是这项规定的必胜法。
「你……哪、哪有这种的……那你不是也出局吗!」
「哪里出局了?不想跟你互相仇视,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因为我们是兄弟姊妹嘛。」
「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心满意足地低头看著面红耳赤、懊恼地抱著头的「继妹」。
「好了……按照约定,就让你当当我的继妹吧?」
「什……你想干嘛……!」
「干嘛抱住自己往后退啊。你把继妹想成什么了?」
我是有打算尽情羞辱她一顿,但可不会失了分寸。下次再让她当猫耳继妹女仆吧。
「毕竟是第一次,就单纯点吧。把称呼方式改过来。」
「改……改成怎样……?」
「随便你。」
让我见识见识你这家伙心目中的继妹吧。哇哈哈!大快人心!(张大嘴巴猛灌红酒)
「呜呜……」结女显得极其不满地发出呻吟,目光不知所措地四处游移,把柔弱地握起的手抓到胸前──用羞耻泛红的脸庞,抬眼注视著我。
轻轻颤抖的微弱声音,在我的耳畔响起:
「哥……哥、哥……」
「……………………」
我把脸别开了。
「啊,出局!你这反应算出局了吧!普通的兄弟姊妹不可能只是被叫到就害羞!」
「……我哪有害羞。」
「明明就有!你以为我看过你这种表情多少次了啊!」
「管你的。我想你是认错人了吧,我是几天前才初次见到你的。」
「你好诈!你好诈你好诈你好诈你好诈你好诈!」
我坚持不肯把脸转回来,面对像小孩子一样跺脚的结女。虽然我完全没有脸部发烫、心跳加速或是希望她再叫一次,但撇开这些不论,反正我就是没义务把脸转向她。
结女还在抗议,但闹得有点太大声了。
「结女──?你在吵什么呀──?」
由仁阿姨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这声音对我来说如同天外救星。我笑容满面地夸耀胜利。
「时间到──」
「唔,呜呜呜呜……!」
「哎,你若是学乖了,下次就别再打歪主意闹我啦。你可能是看太多推理小说而有所误会了,但你跟我这个地方的层次可不一样。」
就是这里啦,这里。我用手指敲敲自己的太阳穴。
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懊恼,结女的脸更加红了起来,搞到最后甚至还变得泪眼汪汪。
「…………你以前,都不会这样讲话欺负我…………!」
……不要哭啦,你这样很卑鄙耶。
我尴尬地玩弄浏海。
……或许是有点得意忘形了。拿读书类别当话柄中伤对方,对我们这类人种而言是最狠的人身攻击。我这样跟媒体乱翻罪犯书架就胡说八道没两样,嗯,或许的确是做得太过分了……
我叹一口气后,心不甘情不愿,挣扎了老半天才伸出右手──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了拍结女的头。
「好好好,是我错了,对不起。姊──呃──老姊。」
……好怀念喔。以前每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这样做,然后欣赏绫井羞答答的神情──
然而,结女这时候,丝毫没有半点羞答答的样子。
她就像即将爆发的火山那样,浑身剧烈颤抖──
「………………就……」
「就?」
「就是……你这种地方!我就是讨厌你随便都能做出这种动作!你这个臭哥哥!」
结女撂下一句稀奇古怪的狠话后,一边被书本高塔绊到脚,一边冲出了房间。
我反应不过来,一个人被拋下。
……连以前在交往的时候,都没看过她刚才那种反应。
「……真是……」
──我也一样好不好?
像你这样──个性内敛却又不服输,好像成熟但又有点孩子气……在别人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展现出以前从未显露的一面──
──我就是讨厌你这种地方。
◆
从结果来说。
「……早,水斗。」
「……早,结女。」
称呼方式还是没变。
本来一开始就说好,违反规定时只需要当一次弟弟或妹妹就好。不然的话,就会变成互称「姊姊」、「哥哥」的谜样关系了。
如果要说有哪里改变了的话──
「水斗,可以帮我拿酱油吗?」
「喔,好的,结女。」
把酱油瓶拿给她的时候,我们的视线一瞬间产生交错。
──我死也不要当你的妹妹。
──真巧,我也打死都不要当你的弟弟。
这些想法尽在不言中。
我跟这女的合不来。国中的那段日子是一场错误,我们只不过是一时迷惘罢了。昨天的事情带来的收获,就是让我们更确切理解到这一点。
我们一同坐下来吃早餐,在餐桌底下用低踢互相招呼。身旁的老爸与由仁阿姨一副什么都没察觉的表情,恩恩爱爱地有说有笑。
只有我们,知道我们的关系。
知道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的一家人,其实是全世界最厌恶的,不共戴天的仇敌。
……不过话说回来……
「结女,把酱油还给我。」
「好的,水斗。」
就连正在交往的时候都一直以姓氏互称的我们,竟然在分手之后才变成以名字互称的关系──让我不禁觉得,老天爷这混帐也还真会挖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