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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2 / 2)


  鼓出的翻白的眼珠子底下,是大片大片焦烂发黑的疤痕,连一块完好的皮肤都看不到,牙齿凸出来咬住了下唇,左下颌一道深而细的刀疤。

  “呵,乱落桃花春雨镖。”谢随笑了笑,右手一使力,猛地将长刀从方春雨的心脏上拔了出来!

  方春雨的尸首软软地瘫了下去。

  “你不用再害怕了。”谢随没有转身,仍是低头看着死尸,“方春雨终于死了。”

  女子的手突然拽住了他的臂膀。

  谢随实在已没有多少力气反抗她了,他将手拄着刀,稍稍回转身来朝她乏力地笑了一下,“我歇一会,咱们再回去。”

  秦念摇摇头,“你必须马上包扎,不然就回不去了。”

  说着,她低下身子将他一只手臂放在自己肩膀上往前走,他一挑眉:“原来你力气这样大。”

  她淡淡道:“是你的武功大不如前了。若在当年,方春雨这样的货色根本伤不了你。”

  他顿住,俄而大声叹口气,“人都是会老的。”

  秦念又道:“但你护着我,我没有受伤。”

  你护着我,我没有受伤。

  不知这句话是怎么地触到了谢随,他似乎很满意,竟然就这样在她的扶持之下昏昏地睡了过去。

  第5章 再别离(二)

  谢随昏昏沉沉地醒过来时,眼前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

  他再眨了眨眼,仍然只有黑暗。

  他不喜欢黑暗。

  谢随一生,只喜欢光明的、灿烂的、闪亮的东西。

  轻微的脚步声,而后是一阵酒香味飘入鼻端。女子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一手提着开了盖的酒葫芦。

  “方才给你处理伤口,我将你的酒用掉了。”秦念低声道,“好在后山也有酒窖,我去重新打来了一瓶。”

  也许因为黑暗的关系,她的声音竟尔显得很温柔。谢随接过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口,清冽的酒水入喉缓解了些许不适,才道:“多谢。”

  她接过葫芦不说话。他环顾四周,见这是个四壁方正的石室,逼仄的空间里空气透体生凉,不由得问:“这是什么地方?”

  “是我惯常闭关的古墓。”她淡淡地道,“这古墓被人盗过,什么也没留下。这间是西侧室,你躺的地方原是个棺床。”

  谢随差点从这张“床”上面滚下去。“拜托!”

  她不由得笑了。

  黑暗里,温温淡淡的一笑,却从那双灵动的眼眸中流眄出真实的华彩。他敛了夸张的神色,仔细地凝视着她的笑容,忽然道:“你这样……很好看。”

  她顿了顿,“莫名其妙。”

  “我以前竟不知道。”他失笑,“我家念念这样好看。”

  她的笑容终于彻底静住。低下头,她在谢随床边铺了一块布,将手心里的东西一件件摆了上去。

  谢随眸光一凛——那是二十七枚飞镖,尽皆淬了剧毒,黑暗里泛着妖异的蓝光。

  秦念便盯着那飞镖看,脸色苍白,紧抿着唇。她的身子似乎在发抖。

  他突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不要再想了,念念——方春雨已经死了!”

  “方春雨?”秦念望着他冷笑,“方春雨算个什么货色?!”

  谢随怔住。秦念此时的神色是他所完全不熟悉的,凄厉的笑,绝望的笑,目空一切,却又了无生趣的笑——

  “念念?”他喃喃,“怎么回事——你?”

  “你看见他那张脸了?”秦念的声音如风送浮冰,“那是我烧的。”

  “五年前,你离开以后,方春雨他们又来了。”

  “你不是说你最喜欢无锡的那座小房子?我把他们都引到了那座房子里,然后放了一把大火。”

  “他们都死了——至少当时,我是这样以为的。”

  “我在街对面的客栈里住了三个月。”

  “最初的时候,我想,你会回来的,我要向你解释清楚,以免你看见房子毁了,无端为我担惊受怕。可是你没有来。”

  “于是,我又想,待你回来了,我便要让你也尝一尝失去的痛苦,我要晾着你对那房子伤心至少三天,再去同你相认。可是你还是没有来。”

  “最后,我想,也许你再也不会回来了,那我为何还要苦等下去呢?若你回来了,以为我死了,那就是你的报应;若你永远也不回来,而我永远也见不到你,那就是我的报应。”

  她终于又笑了一下,“可原来归根结底,全都是我的报应。”

  ***

  那一场大火,好像已在她的生命里燃烧了很多年,好像已将她的所有人间念想都烧尽了。

  此刻她望着他的眼神,真就如一个无所寄托的鬼一般,她终于学会了放弃,放弃对他的等待。

  ——可他为什么又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