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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2 / 2)


  谢随先在客栈租了一个月的房间,每日里他早出晚归,往落花桥边去建房子。他不让秦念帮忙,甚至连看也不让她去看,秦念于是只能百无聊赖地留在客栈里练功。

  她已经很久没有“练功”了。原本在红崖寨,每月都要闭关一次的,自谢随出现之后便中断了。闭关要求极度的专注,练功中途绝不能受人打扰,然则她自己也没想到,竟会在如今,得到了这样的闲暇。

  落花桥边来来往往的行人们,一天天便见着那座废墟上,搭起了木头的房梁,铺上了瓦片的屋顶,烧毁的旧物都清理干净了,甚至还栽上了花花草草。

  在那座废墟上,总是有一个着灰白长衫的男人,容貌清俊,身材挺拔,腰间挂一把长刀,时而在锯木头,时而在搬物件,甚至有一次,他还蹲在地上,手中拿着他那把长刀,在细细地削磨屋门前的石阶。

  那石阶新铺上,边边角角总有些不平,他一点点将那些不平处削过去,偶尔俯下身低下头,视线与台阶平齐,微眯着眼再端详一番。细碎的石屑落得到处都是,他又一点点扫拢来,一同扔到外面去。

  他的手边总是摆着一只酒葫芦,干活干得累了,他就喝上一口,咂咂嘴,望一圈四周。他看着自己一手建造出来的这个小小的院落,神情似乎很快乐,又似乎很寂寞。

  “这房子,你一个人住?”有位路过的老头曾闲得慌地停下脚步来瞧了他半天,发问。

  “两个人住。”谢随一边给新栽上的树苗培土,一边随口回答。

  老头撇了撇嘴,没兴趣地走开了,口中还在嘟囔:“有钱人,娶个媳妇还恁多花样……”

  一个月后的一个傍晚,谢随将客栈的房间退了租,把秦念给拉了出来。

  春风已绿,春水已涨,江南的雪化尽了,温柔的夕晖下,柳条轻舒如发。秦念跟着谢随走过了几个街角,只觉自己好像从没见过无锡这样的春天。

  自己的眼睛忽然被人伸手蒙住。

  “你做什么?”秦念下意识抓住了自己的弯刀。

  “天黑啦。”谢随在她身后笑道。

  透过掌心的纹路,他明显地感觉到她皱眉了。

  “不要皱眉嘛,要笑。”谢随道,“我带你走,别怕别怕。”

  初时秦念还仔细地听音辨位,但渐渐地她发现眼前似乎都是坦途,渐渐地也就放松了警惕。空中有轻柔和缓的鸟语,桥底有一波一波荡漾的溪水,春风穿过柳梢,吹拂得店家的招牌哐啷啷作响——她放松下来,便听见了这尘世间的无数种声音,热烈的,烂漫的,温柔的,广袤的。

  这一切交织起来,最后,都透过谢随那十指的温度,传递到她的眼眸中。

  “准备好了?”谢随的声音悄悄响在她耳畔,令她吃了一惊。

  他放开了蒙住她双眼的手。

  原来当真是天黑了。

  夜色如柔软的绸,随着微风悄无声息地拂动着幽雅的花香。寂静无人的小桥边,秦念抬起了头,看见面前修剪整齐的竹篱与柴扉之后,是一座小小的种着花的院落,院中央的石阶上是一座小小的木屋,木屋的纸纱窗里透出昏黄安谧的灯光。

  谢随推开了柴扉。

  秦念跟随着他,踏过石子铺就的小路,走上石阶,推开小屋的门,便见到那八角小桌上一灯如豆,灯下是四菜一汤,犹自冒着热气。

  虽然这间厅堂中尚且没有什么其他的陈设,但有了这张桌子、这盏灯和这四菜一汤,便好像已经足够了。

  “不好!”谢随忽然一拍脑袋,秦念迷茫地回头,他的语气是一万分的遗憾,“竟忘了摆酒了。”

  ***

  这一顿饭,秦念吃得十分沉默。

  谢随看着她的表情,揣想着她大约并不是不高兴,只是到底有些太突然,竟把她给吓傻了。于是他柔声哄她:“乖,吃完饭,带你去看你的卧房。”

  秦念微抬眼,“有几间卧房?”

  谢随正色道:“当然是两间!”

  秦念笑了笑。

  谢随只觉她这笑容也有些古怪,好像是勉强的,好像是明明很快乐,但又因为这快乐而蒙上了更多的忧愁一般。谢随伸出手去探了探她的额头:“你没生病吧?”

  秦念一把打掉了他的手,“我好得很。”

  “那就好。”谢随笑道,“我看你模样,好像是嫌弃这房子还不够大。”

  秦念道:“你要更大的房子,是还想找三妻四妾一起住吗?”

  “光你一个,我已经应付不过来了。”谢随挑了挑眉,心里却是松了口气。总算是把秦念给哄回来了,她唯有这样,喜怒不禁地讽刺着他的时候,才是最自然的样子。

  他还是比较喜欢这个样子的她,虽然嘴是损了点,但他很容易就能把她看穿。

  饭吃完了,谢随指了个方向:“那间房是你的,我去洗个碗。你可以准备准备沐浴了。”

  秦念推开门,这间卧房里也点了一盏灯,灯下是一张简单素净的床铺,床边已叠好了一套新衣。秦念微微拧了眉,走上前,两根手指拈起那套新衣前后左右地瞧了瞧,然后像扔垃圾一样把它嫌弃地扔回了床上。

  居然是粉红色的……

  她又看了一圈,这卧房十分干净,窗下有一方案几,几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枝早开的山茶,此刻那嫣红的花瓣正柔软地垂落下来,灯光之下,仿佛有露水欲滴。

  她静静地立了半晌,退出房间,经过了谢随正在洗洗涮涮的厨房,往后院走去。

  月华如练。

  平平的屋檐下,月光洒满了整座后院。花树都是新栽的,细细弱弱的躯干迎着月光,仿佛能听见抽枝生长的窸窣声。在后院的一侧搭了一个藤萝缠绕的小小凉棚,月光透过木栅格细细密密地筛落下来,她走过去,看见那凉棚下,有一张摇椅,一个秋千。

  大约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初学轻功,便想显摆,最爱的便是荡秋千。为此,谢随带着她每到一处落脚,首要的事情便是先给她搭一个秋千架。她又不像一般的闺中小姐那样乖乖坐在秋千上,她喜欢站着,秋千飞荡起来的时候,衣袂俱飘举起来,仿佛乘奔御风。

  荡秋千的时候,最有趣的便是看谢随的表情。

  看他从最初的紧张专注,到后来变得稍稍放心,但仍然不敢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分毫。她总是觉得,谢随唯有在这样的时候,才会这样认认真真地、毫不避忌地看着她。

  就为了能让他这样一直看着她,她愿意一直一直在无根的秋千上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