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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2 / 2)


  大火几乎要烧穿阿苦的心肺。她感到窒息了,方才都毫无所觉的,然而这痛苦仿佛是随着女子的话音倏忽窜进了她的身体,她再也喊不出声音,她绝望地想,自己方才是在犯什么毛病呢?师父即算要娶公主……那也是很合适的事情……

  她在想什么呢?师父难道能娶她吗?不不不,那太可笑了,那真是难以想象……

  人死之前,都会想到这些滑稽无聊的事情吗?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壮志未酬,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恩怨难解,她只想到了太烨四年的那一夜,月华如水,五岁的她的眼底,全是那人清俊而萧瑟的背影……

  她十五岁的心里,就此驻进了求不得的哀伤,她颠仆在火中,想哭,却流不出泪。

  “阿苦!”未殊疯狂地呼喊着,明明知道障眼法中的阿苦是听不见的,他却不能抑制住心底的恐慌,将全副心神都喊出了声。

  他已很久没有这样激动过。

  阴风渐起,大雨从天的裂口处倾盆而下。那个高鼻深目的舍卢男人独立雨中,身后是延展开去的千万重琉璃宫阙,大雨之中,仿佛一片不可触及的天上世界。

  男人低下身,沉沉的目光凝视他半晌,他听见大雨砸在汉白玉砖地上的声音,像刀刃在碰撞。

  “往后,”男人的声音很冷、很定,“你就叫未殊吧。”

  雨帘再度落下,男人的面容渐渐模糊在飞溅的雨气之中。未殊忽然后退了一步。

  容色苍白。瞳孔漆黑。

  不。

  我要找回阿苦。

  我怎么能陷入自己的阵法之中?

  “你叫什么名字?”

  “未殊。”

  “你快走吧,这里从没有人能来。”

  “可是我来了。”

  未殊蓦地抬头,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手中提着一双木屐,赤着脚抬着头,双眸如白水银里黑水银,便那样毫不避忌地盯着他看。大雨之中,她似乎有些冷,将身上的衣袍揽紧——他这才发现,她穿着他的白袍子——

  “我会还你衣服的!”她开心地说。

  说完之后,转身就走。

  不——

  不要走!

  未殊下意识地就要追将过去——

  “公子!”一个紧张的声音破空响起,他的衣袖被人强行一把抓住。未殊凛然一惊,回头厉喝:“你怎么在这里?”

  无妄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公子,您不能跟着阵中的幻象走。”

  未殊顿住了。

  方才那片刻的激动与恍惚已从他脸上消褪得干干净净,此时此刻的他冷漠而苍白,月光、大雨和女孩,都已经离他远去。

  是无妄救了他。

  “你怎么进来了?”他平心静气地发问。

  无妄道:“我来帮公子寻阿苦。”

  未殊看了他半晌,笑了两声,“我竟不知,我身边有个这样厉害的书童,竟能破了我的阵法。”

  “我本不是寻常书童。”无妄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袖子,嘴上说得坦然,神态却仍似个心怀恐惧的孩子,“公子您……您知道的。”

  “我不知道。”未殊漆黑的眼眸宛如冰冷的泉,“圣上不就是盼望着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无妄哑然。

  公子迟钝了这么些年,他几乎都要忘记公子曾经是多么尖锐、多么乖戾的人。

  他转身而去,“公子既然已清醒了,便赶紧去找阿苦吧。公子想必也不须我来多管闲事了吧?”

  未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月门之后,目光愈来愈沉。片刻后,自己亦转身,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

  清澈的泉水声,叮咚、叮咚,仿佛九坊西边那一条欢快的小河。

  河边,有三五成群的妇女在洗衣裳。捣衣杵啪啪地落下,水花四溅,女人和孩子的笑声混在一处,晾衣绳上样式俗艳的各色衣裳迎风招展。

  “哟,这不是扶香阁的花魁么!”

  “嘁,带了娃了,早不是花魁了。”

  “花魁娘子,那女娃娃是哪家男人的哟!”

  “我看她生了双狼眼睛,莫不是舍卢男人的种吧!”

  “好歹是个花魁,怎么能让舍卢人……啧啧。”

  女人在河岸边沉默地摊开了衣裳,嚼舌的妇人们便一个接一个地抱着衣篮子起身离开,谁都不愿和她多说话。背篓里的小女孩咬着手指懵懵懂懂地看着,女人把她抱了出来,迫使她正面对着自己,神情很严肃:“你给我听好。”

  小女孩竭力摆出一副和她娘一样的严肃神情。

  “你爹是大历飞卢将军池奉节,可不是什么舍卢人。”女人盯着女孩那双浅色的瞳仁,仿佛想将她看穿了,“你娘……你亲娘虽然是舍卢人,但她很可怜。她和旁的舍卢人不一样……”

  末了,女人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