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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醋第7节(2 / 2)


  周粥听后摸着下颌沉吟了一会儿,难得没有挖苦他在成仙这点上入戏太深,只是总结道:“那就是活出了一种连死的希望都看不出的境界喽?”这年岁对神仙来说,就和铜钱对富人来说一个样,多得数不过来时,就没有去数的意义了。

  “……算是吧。”分明是同一个事实,不同的表达之下差别竟如此之大。沈长青开了眼界。

  “真好啊。”周粥圆圆的杏眸笑眯起来,发出一声听起来并不怎么走心的慨叹。

  虽然比不过能活到天荒地老的神仙,但精怪也都是冲着登仙去的,那寿数怎么也得有个上万年,这醋精才活了个五百年的零头——她要是真把他纳入后宫,按照同类年龄换算统一之后,是不是有点老牛吃嫩草的嫌疑啊?

  对面道德上的难题,周粥在心中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随即就用社稷稳固胜过个人荣辱的大无畏精神克服了阻碍,直勾勾地盯死了沈长青。

  “我想好了——”

  光看周粥的眼神就知道,这个愿望的难度和偷溜出宫吃糖葫芦不可同日而语。饶是沈长青在心里已经劝自己接下来无论听到什么都要泰然处之,还是被她的言论噎得面红耳赤。

  “你正式进后宫吧,朕封你做侍君。”

  “胡闹!”

  沈长青噎住半晌,才想起袍袖一挥,甩脸子走人。

  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可以多训斥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周天子几句,什么仙凡有别、成何体统、痴心妄想之类的词儿在他脑子里跑马似的奔涌而过,跑得太快太急了,最后反而只剩下放之四海皆可用的“胡闹”二字。

  这对周粥来说显然力度不够。只见她笑意不改地追到他身边,拽着他衣袖,拉拉扯扯地做软磨硬泡状:“你别急啊。先听我说完,这愿望对你也有好处的,不是胡闹——”

  闻言的沈长青没有停下,但也没有用法术瞬移直接甩她十八条街。

  知道这态度就是有戏,周粥趁热打铁地开始讲歪理:“你看啊,你不是要帮我解决后宫吃醋问题吗?你不先当上侍君,自己体验一下后宫生活,不深入敌营,你怎么能了解敌情从而制定出正确的计划呢?”

  下一瞬,沈长青脚步一顿,转身,周粥一个没刹住,拽着他袖子就是一个踉跄。

  沈长青也不急,等她稳住身形,才抽出袖子,轻抬下颌,示意她继续。

  “你这两次的实践不也证明了吗?越搅和越乱——这都是因为你还什么都不了解。古人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真理啊!闷头做事怎么能成?”周粥笑容满面,觉得现在的自己和刚才那老骗子只差一个黑痦子。

  紧接着是一段漫长的沉默,沈长青似在敛眉细思这真理的奥妙,又像是在谨慎提防这套路的险恶。

  “也罢,吾便试试吧。”良久,他才从唇边逸出声几不可闻的低叹,像是终于对某种周粥不得而知的神秘力量妥协了。

  近日满意度调查问卷上的星级毫无进展,是该想想办法了。

  “口说无凭,得抵个信物在我这儿。免得你中途反悔,一施法跑得无影无踪。”如此轻易就答应了,周粥这下更料定这醋精一开始就是打算以身相许的,就等这台阶下了。

  “仙者岂会失信于凡人?你大可放心。”沈长青不以为意。

  “不管——”周粥挑着眉,把掌心摊到他眼前,“话本里好多来报恩的精怪都会给主人一样信物,还能靠着信物取得联系,心意相通,多远都成那种。这样你在后宫行事也方便啊就算捅出个大窟窿还能叫朕及时去兜住。”

  最后一句话倒还真打动了沈长青,于是他略一思量,抬手抚至额间,食指轻点在额心处,那里便隐隐有青芒迸现,廓落似是成形状的,但瞧着模糊辨不清。

  直到他指尖一点点离开肌肤,光芒愈发强盛,映得男子俊美的容颜更添绝世的清贵风华,那轮廓也逐渐清晰起来,是一颗将落未落之时的水滴。

  “呀!”

  周粥正看得入神,却见沈长青那覆在额前的手骤然一握,光线瞬间隐没不见,不由低呼一声。

  随之檐下又只余月影昏暗。

  等沈长青再次将修长的指节张开,掌心里便多了枚类似水滴状琉璃坠的东西,内里隐隐有青光流转,映入少女点漆的瞳仁。

  “这是什么?”周粥也不贸然伸手,只歪着脑袋打量。

  “吾的一滴本命醋,凝成这坠子模样,方便你贴身佩戴,也好心意相通。”沈长青说着,另一手并指,青光于坠上划过,那坠子随他所指飞向周粥心口处,透过衣裳,直接没入进去,惊得周粥急忙转身,背对着他,用不太斯文的方式拽着脖领,低头往自己的衣襟里瞅了瞅。

  不知哪来的一根细银线,穿过那“本命醋”尖细的一端,挂在她的脖颈间,与普通项链一般无二。

  于是她转过身,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问:“那我现在不管想什么,你都能知道?”

  “自然不是。”沈长青摇头,“只有你想让我听闻你心念时,才可听闻。”

  “哦……那本命醋对醋精来说是不是很重要啊?就比如妖怪的内丹一样?要是碎了,你就会死?”保住了自己天威难测的帝王设定后,周粥开始思考相对实际的问题,忽然就又有点儿想退货。

  自从放弃争论是醋仙而非醋精之后,沈长青觉得和周粥沟通起来顺畅多了:“只是其中一滴,若是被毁去,至多元神受损,调养一番便是。不过你放心,凡人那些刀劈斧砍火烧是毁不去这本命醋的,妖邪见此也不敢造次,除非有胜于吾的仙神出手,或是天道要在你身上降劫。”

  “那要是被人偷了抢了呢?这东西能拿去为非作歹吗?”周粥考虑的倒也全面。

  “不会。吾在上头施了术,认你为主,只能你自愿摘下。旁人若要强取,只会伤了性命。”沈长青耐心地给她解释,“遇上危险,你只管拿它抵御,不必吝惜。”末了,还又想起什么,补充了句:“有了此物,你那个防刺客用的燕统领确实是没什么用处了。”

  周粥听到这儿,小脸登时一皱,食指摆在唇间,拿出了千叮咛万嘱咐般的苦口婆心:“这话你在宫外说说也就罢了,回宫以后千万别提!这要是传到阿燕耳朵里,他真会赶着去投胎转世,和你再战三百回合的——”

  “……吾记住了。”

  也不管沈长青脸色多差,周粥兀自牵着那银线又把“本命醋”拎出领口,对着月亮端详了半天,只觉着那里头幽光时隐时现,漂亮极了。这玩意虽不能算个正儿八经的首饰,却还是让她的嘴角止不住上扬——内务府统一置办的,和凭自己本事忽悠来的,显然后者更香。

  “时间也不早了,带朕回去吧。”

  窃喜罢了,周粥才把坠子小心藏回衣中,特自觉地凑到沈长青身边,拽过他胳膊往自己腰间一放,摆出一张“可以起驾”的脸。

  隐约觉察到自己此刻存在的价值,似乎与太上老君的那头青牛坐骑无甚分别,沈长青眉心一跳,当下却也还是暂且忍了,垂眸默念咒语,周身法阵骤起。下一刻,两人身形便化作一道青光,穿破夜幕,眨眼就入了宫墙。

  “哎!”龙榻上传来一声闷响,周粥被不怎么怜香惜玉地丢在了榻上,而后就看到身旁一道青色流光一闪,不见了踪影。

  沈长青这厮竟是连面儿都不露一下就走了,白和他逛了这一个多时辰的街,半点儿感情都没培养出来。

  周粥一撇嘴,揉着屁股爬起来,在榻上盘腿坐好,又忍不住摸出那晶莹剔透的坠子,放在手心里摩挲摆弄。

  像是无聊时会盯着池塘里的鱼儿游来游去般,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这滴“本命醋”里的暗纹青光,以某种规律来回游走,最后瞧得恍惚了,似乎凭空竟多出了一角在眼前拂来拂去的青色衣袂……

  凡人那点儿可怜的寿数,即便活到长命百岁,在精怪看来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短命之人的那些自怜自哀,想来就更是入不了他们的眼。

  思及此,周粥忽地轻笑起来,带着几分释然。左右在人家眼里都是朝生夕死的蜉蝣,反倒没了凡尘人世中那劳什子的长寿短命之别,那么就算她自私地“霸占”掉沈长青醋精生涯中的“弹指一瞬”,他应该也不会太在意吧?